秦贵妃狰狞的脸庞在看到盛燕语后,很快就换成了慈爱。
她牵起盛燕语的手,到椅子旁坐下,温声说着:“燕语,不是我狠心,是那个太子,他必须得死,只有他死了,才能改立太子,你的亲皇兄才有机会成为新的太子,才有登上皇位的可能,这样我们秦氏一族才能流芳百世,永载史册!”
“可是,皇兄他不是不想争夺皇位吗?”
“他不想争也得争!否则秦氏将永无出头之日。燕语,你还小,不懂这些,记住,不要和太子走得太近,他是皇后一系的人,随时都可能来个明枪暗箭,我不希望你有事。”
盛燕语低着头,不说话。
秦贵妃摸了摸她的头,继续说着:“就当是为了母后,好吗,嗯?”
感受着母亲一如既往的温柔,盛燕语没有继续争辩,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第11章 第十章
在柱子醒来叫他之前,凡华还是在奇怪刚才突如其来的脾气的。
自从祖父祖母走后,他都一直是平平淡淡的,怎么刚才,就对认识没多久的岳擎发了脾气?
想起岳擎刚刚一副忍让的神情,凡华就不免得有点懊恼。
不过还没来得及继续胡思乱想,柱子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军医,咳咳,谢谢你救了我。”
凡华赶紧挥去脑海里的思绪,转身把已经从床上下来,跪在地上的柱子扶了起来。
“我是大夫,这些都是我的职责。”
在凡华转身面对着自己的时候,柱子便呆愣了起来。
“军医,你长得真好看。”几乎是下意识的,他说出了这句话。
凡华被他说的笑了一下,说道:“好看也是男的,干嘛用这种目光看着我?”
柱子依旧是那副神情:“你是不一样的好看,比女人还好看。”
无奈地耸了耸肩,凡华拿起身旁的药箱,示意了一下,让他躺回去:“受伤了就别花那么多心思在其他事上了,现在好好养伤才是当务之急。”
柱子“嘿嘿”笑了一下,露出一口大白齿:“也对,我还要上阵杀敌,为将军建功立业。”
真是一个朴实单纯的人。
细细查看了一下伤口,在确定伤口没有裂开的迹象时,凡华松了一口气,对柱子说道:“这几天好好躺在床上,哪儿也别去,免得崩裂伤口,待会儿我去熬一碗药,喝了之后就休息一下。”
柱子傻笑着,点了点头。借着凡华低头的姿势,柱子可以清楚地看到凡华专心致志的神情,忽而他开口道:“军医,你真像我弟弟。”
凡华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问道:“怎么个像法?”
“不是样貌像,是性格像。”
凡华“扑哧”一下笑了,懊恼的情绪也因为这一笑而消去了许多:“我都不知道我的性格是怎样的呢。”
柱子坐了起来,凡华赶紧把枕头垫在他背后,斥责道:“受伤了就不要这么大动作。”
“呵呵,”柱子咧开了嘴,“就是这个样子,真是像极了。”
“让我猜一下,莫非你弟弟也是个大夫?”
“军医,你真厉害。”
凡华笑了一下:“没想到这么粗狂的大哥下面,还有一个当大夫的弟弟。”
“是啊,我也没想过的,”柱子看向前方,一边回忆一边说着,“我们村就我弟弟这么一个大夫,所以他总是很忙,老是顾不上自己,我这当大哥看的,确实也是心疼极了。”
“有你这么一个疼他的大哥,你弟弟应该也是非常幸福的。”
柱子的眼神黯了黯,凡华看到他的变化,疑问道:“怎么了?”
柱子的声音低哑了下来:“我弟他,在去年就走了。”
凡华皱了一下眉:“走了?”
“我们本事幸福的一家四口,弟弟在家里最小,我也最疼他。没想到在去年的时候村里突然来了一群土匪,把全村的人都杀了,我那时也已遍体鳞伤,然后我弟弟说,他可以给他们当大夫,随他们离开,换回了我这条命。”
“可是过了几天,便传回了噩耗,我弟弟在路上咬舌自尽了……”说到这里,柱子那一直炯炯有神的双眼已经发红。
“我好恨我自己,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好他……”
凡华怔了怔,没想到对方身后,还有如此惨痛的记忆。
他安慰道:“柱子哥,别伤心了,你这样,你弟弟在天上也会跟着伤心的……”
柱子却已听不进去,眼角挂着这个男儿泪。
“好啦,别太伤感了,现在要以养伤为重,切不可大悲大喜,你好得快一点,我也轻松一些。”
柱子的嘴角咧了一下:“你这小子,还嫌弃我。”
凡华“嘻嘻”笑了一下。
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为了让柱子好好养伤,在看道他躺下后,凡华拍了拍裤脚的灰尘,拿起药箱走向门口,不过刚掀起门帘的时候他却因为看见了一片阴影而惊吓了一下。
“将军?”除了这人,也没有谁能挡出这么一大片阴影了。
岳擎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一句话也没说。
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背影,凡华跟了上去,不会是因为自己顶撞他而发脾气吧?
沿路碰见的士兵,皆是先对岳擎行了礼后,又对着凡华笑了一下,对于这些不带任何恶意的微笑,凡华自是以点头,或是一样的微笑回应过去。
岳擎看了身后一眼,脚下的步子突然加大,导致凡华不得不更频繁地迈步,连那些向他问好的人都没来得及回应。
皱了一下眉,凡华心想这人到底怎么了?
当然,这些想法到了晚上就被凡华抛到了脑后。
“我真的在你这里歇息?”看着一头扎进帐篷里的岳擎,凡华皱着眉说道。
“都是男儿身,何来这么多的顾虑?”岳擎粗声道。
凡华无奈地叹了一下气,道:“这样只会让大家觉得我这个军医生性骄横,有事也不敢找我的,”抿抿唇,他继续说,“再说,我不习惯与人共睡一榻。”
岳擎目光冷漠地盯了他一会儿,说了一声:“擎重。”
守在帐篷外的擎重立刻进来。
“你立刻去添置另一床歇息的用具。”岳擎命令道。
“是。”
看着离开的擎重,凡华终究没有再阻拦,虽然他到现在不明白为何岳擎一定要留他在这里。
躺下的时候,周遭都已经是寂静无声了。隔着屏风看了一眼里面的岳擎,凡华拿被子把自己缠成一圈,抵御着体内汹涌的寒意,睡得迷迷糊糊。
只是五月份的西北,白天艳阳高照,晚上却迅速降温,真是让人受折磨。
忍不住地打了个喷嚏,凡华揉了一下通红的鼻子,彻底地醒了过来。
盯着素白色的帐篷,凡华隐约能看得见外面的淡淡月光。
不知道冰儿月儿,阡陌连衣怎样了。不知道他们在宫里会不会受欺负?
想到总是咋咋呼呼的两个小女孩,想到总是任何想法都写在脸上的阡陌,还有和阡陌差不多年纪却总是淡漠冷绝的连衣,想到和他们一起点花灯,酿桂花酒,那样的时光真是让人怀念……
唉,真是越到时候,人越贪心啊……想着以前自己总是为了死去而活着,渴望着有一天能够了结,今天却是迷恋起人世来了。
把手伸出被子,凡华向着前方伸去,仿佛透过帐篷,隔着万里,也依旧能够抚摸到天边的皎月。
又猛地打了个喷嚏,凡华捂着自己的嘴,把剧烈的咳嗽声掩盖在被子里。
睡吧,睡着了,就过去了,凡华对自己说着,却不曾想身后早已站着个虎背熊腰的人。
翻过身,凡华在看到岳擎的时候,眼里却没有任何的情绪,只是淡淡地说道:“将军这样,是为什么呢?”
夜色中的岳擎显得更加深不可测,浓稠如墨的黑暗把他包裹着,像极了人们总是迷信的鬼魅。
“倘若将军有所求,”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凡华继续说着,“希望将军早点动手,因为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一直期盼着结束,”他笑了,眉角的弧度微扬,“希望现在的我对将军来说,还有价值可言。”
“我不会反抗,也不会怨恨。”
“希望将军不必顾忌。”
存在这最后一次,他便该走了。
岳擎看着躺在床上望着他的人,些许的月光映在对方而显得他的脸色更加苍白,而嘴角的一片鲜红却格外分明。
猛的蹲下身,一把把凡华连着被子抱了起来,岳擎一步一步地向着自己的寝室走去。
被抱的人没有反抗,只是疲惫地靠在他的肩上,黑白分明的双眼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下巴处重新冒出来的细密而刚硬的胡渣。
轻轻地把凡华放下,岳擎搂过棉被,给自己和对方都盖上。
把凡华嘴边的血迹擦去,岳擎看着他,说道:“夜晚凉,一起睡可以暖和些,对你身体也好。”
凡华依旧凝视着他,在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祖父,看到祖父哄着他睡觉,看到祖父给他盖上被子。
苍白如雪的脸上突然绽放成一朵笑颜,把自己靠入对方宽厚温暖的怀抱里,那些如影随形的彻骨寒意像是遇到了极其炽热的阳光一样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