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清晨,凡华第一次目睹了岳擎是如何把自己在他的房间中留下的痕迹抹去,看着他踩着脚边的露水、闯入清晨的静谧中的孤独背影,他突然觉得,他对岳擎的那些恨,对于他向连衣他们所做的事情的介恨亦开始释怀了。
他也许应该离开了。既然他已放下了那些恨,那么那些恨的来由,便由他自己去寻找、去解放吧。
兀自沉思的时候,月儿拿着早膳进来了。
“公子,今天墨管家特意让擎平送来了一样补品,说是能够调养阴阳、滋润肝肺,正适合现在季节交错之时食用,我便把那补品熬成了汤,你趁热喝了吧。”
凡华“嗯”了一声,看也没看那碗一眼便“咕噜”喝了下去,然后几下把那药材嚼碎吞了。
“嗯?这是什么药材,怎么有点甜的?”凡华咂巴着嘴巴问道。
月儿赶紧答道:“墨管家也是这样说的,是会有点甜的。”
“嗯……”凡华应了一声,亦没多在意,只是等两个丫头干完手中的活后,他把她们叫到了面前,开口道:“公主来到这里,想必府里不会太平,所以我打算在这个月末就离开这里,去寻阡陌和连衣他们,你们认为如何?”
冰儿和月儿互视一眼,答道:“公子想怎样便怎样,我们跟着您就是了,只是到时候我们怎样走得出这偌大的王府呢?”
“这个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凡华撑了撑下巴,“至于我们要落脚的地方,我们一路的盘缠,倒是值得我们考虑的。”
说罢他苦笑了一番,“以前在宫里,倒不用多加思虑钱财方面,我也没存下什么银子,只怕这一路不好走。”
月儿一拍胸膛,豪气道:“公子不用担心,我们手里还有不少的银子呢!以前在皇宫里每月都有赏银,但是我和冰儿基本就没动过那笔银子,现在想来倒是……”
“皇宫里的赏银?那些盘缠不是在我们逃亡的时候便落下了吗?”凡华疑惑道。
冰儿悄悄在背后推了月儿一把,抢道:“她记错啦,那些银子是我们来到王府之后存下的,我们可是都有月俸的人!”
凡华一副惊讶的样子:“为什么我没有?我好歹也是个太医,还给岳擎种那些药草,怎么就没见他给过我半两银子?”
月儿干笑了一下,答道:“可能他觉得你用不着吧,哈哈……”
凡华气急,却又无奈,只好摆摆手道:“罢了罢了,如今你们可是成了我的金主了,嗯,这样我们一路的盘缠有了着落,至于我们去的第一个地方……我想先去酆水,你们觉得如何?”
冰儿点了点头:“我们当初就是在那里走散的,回去看看也好。”
凡华拍桌决定了:“那就先去酆水,月末动身,你们这段时间就悄悄准备一下,莫要让别人起疑了。”
两个丫头皆是点了点头。
看着她们丝毫不犹豫的模样,凡华笑了笑,道:“你们就不会怪我?”
两人愣了一下,半晌冰儿问道:“公子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凡华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我们要走了,擎铭和擎平肯定是不能和我们一起走的,这样你们也不犹豫吗?”说罢他意味深长地看着两个丫头。
似乎被别人看穿了心事,冰儿和月儿皆是脸红了红,月儿支支吾吾道:“公子在、在说什么呢?”
“看来你俩是向让我说出那个事实了……”凡华颇为无奈地道,“你俩看上了擎铭擎平那两个木头了,是吗?”
“擎铭才不是木头呢!”月儿脱口而出,很快她便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眼神遮遮掩掩,反正就是不敢面对凡华的目光。
凡华一副了然的样子:“铭月啊铭月,闺中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啊!”他一边说着一边颇为夸张地比划着双手,直让月儿的脸垂得快到地上去了。
冰儿没好气地看着自家公子唱着戏,上前揽住了月儿的臂膀,想着凡华鼓了鼓嘴,道:“哼,公子也莫要取笑于我们,惦记公子的人可多了去了!”
月儿得到冰儿的撑腰,亦是抬起脸回道:“就是就是,也不看看那……”话没说完,冰儿便心急地捂住了她的嘴。
凡华疑惑地瞧着她们怪异的举止,问道:“你们干嘛呢?”
月儿挪开了冰儿的手,答道:“没什么,就是气不过公子取笑我们罢了。”
凡华看她们娇羞的模样,也不再逗趣,只是叹了叹气,“女大不中留啊,我辛辛苦苦带大的妹妹就这样被那两个木头给拱了,想想我都不开心呐……”
“那……公子还打算走吗?”月儿问道。
凡华抿了抿唇,脑海里闪过一个人的身影,他还是叹了叹气,道:“走还是要走的,不过只是走一段时间,毕竟我也不能这么自私,为了我自己的私事而耽搁你们的人生大事。”
月儿不悦道道:“公子,找阡陌也是我们的事,怎么能是你一个人的事呢?”
凡华笑了笑,“好好好,是我们的事,行了,你们去准备吧,如今已到下旬,月末不远了,那公主要在七月初嫁到这里,我们就先去外面避一下吧。”
打定了主意,冰儿和月儿开始去回去着手收拾了,凡华一个人坐在桌旁,神色恍然地看着掌心上的东西。
罢了,不该有的东西,那就在开头便销毁了吧……
议事厅内,墨林恭敬地向上位者说道:“王爷,那仙花已经让凡公子服下了,王爷下一步打算如何做呢?”
指节一下一下地扣着桌子,岳擎目光悠远地望着门口。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后,他拿起了桌上的小瓶子。
“由他去吧……”他开口道,神色间有些疲惫。
徐玄清和周逸尘彼此看了一眼,彼此的想法亦是在对方的眼神中得到了印证。
看来王爷的路,还很漫长啊……
走出大厅的时候,徐玄清看向周逸尘,脸上是皱了许久的眉角:“莫非那凡华真是心如寒铁、枯若朽木?王爷屡次三番为他冒险,甚至连命都不要了,他就一点回报都没有?”
周逸尘赶忙向他做了“嘘”的动作,眼睛望屋内瞄了一眼,他叹了叹:“感情这东西本来就说不清道不明的,他们之间的事,我们旁人自是不能妄言的……”
“可是他……”徐玄清还在愤懑不解着。
周逸尘亦是低了低头,接连地叹气:“我算是比较了解他的了,就我来看,他对朋友都是很友善,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但是就是不知为何他独独对王爷一直保持着疏远的距离……我想,大抵他也有他的理由吧。”
说罢他拍了拍徐玄清的肩膀,安抚道:“王爷于我们有恩,王爷如此我们谁都看在眼里,可万事我们能帮,唯独此事是我们帮不了,我相信时间长了,他会释然的。”
徐玄清只好收起脸上的不满,举步离开。
而刚刚被周逸尘瞄了一眼的岳擎则是盯着手中的瓶子出了神,许久他才拧开了瓶口,倒出了一颗东西。
既是不在意,又为何要一次次地照顾他呢?
这是他第一次在意一个人,他只有一心对他好这个办法。
喉头动了动,他抬手吞下了那颗药。不到一会儿,持续每天一口精血长达两个多月而变得虚弱的身体顿时像是濒死的鱼儿重新遇到了水般,开始修复了起来,甚至于连脸色都正常了不少。
只是他的神情依旧沉郁着,那天自己收到药丸的情景浮现在他脑海里。
“这颗药很适合现在的你,想必你也知道,任何生物失血过多都会面临死亡的威胁,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事情,但是我想这颗药,应该可以为你帮上不少忙。”
对方的神情,他竟然看不懂,所以他只能看到对方一脸淡漠的模样,毫无波澜、死静如水。
他想,也许这人只是把他当成了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伤患罢了……
第57章 第五十四章
离开王府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从紫阳城一路向南,直到酆水,凡华沿途都在打听着阡陌的线索,他原想找人弄个画像张贴在城中,只是怕被别人发现,便只能作罢。
不过多日的打探也不是完全没有成果的,阡陌他们,很有可能还在这个酆水县里,等待着他们……
为了找到他们,凡华索性找了客栈,给了两个月的房钱,一边给别人看病来维持生计,一边也是从繁杂的人群中找寻阡陌他们的下落。
只是近日他的身子却像是越来越吃不消一般,总是容易劳困,每次几乎是一沾到床便会睡得天昏地暗,令他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自己体内许久未曾复发的寒毒又在叫嚣了。
刚刚送走了一位前来看病的人,凡华疲倦地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直到月儿拿着午膳进来,他看清了她手里的东西之后,胸腹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涌上一股恶心的冲动。
“月儿,我真的不想喝这老母鸡熬的油腻腻的汤了,我真的不饿……”
月儿脸色微微一变,只是速度太快,凡华没有察觉。想了想,月儿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劝道:“公子,我特地把油面给滤过了,很清淡的,你就喝点吧,你看看你,瘦得脸颊都凹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