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吟把一包银子塞在居同野怀里,趁机在他胸膛里摸了一把:“记得我说的话,困了要睡了再去住店,一早就走。夜夜换不同的地方住,客栈青楼茶肆,或是随便住谁家里,都成。钱足够你花几天,别心疼银子,我有的是钱供你,白日你想去哪玩都成,低调行事。也不必担心我找不到,周府要在西安城找个人,轻而易举。最多七日,我们就能走。”
见居同野木楞着,沈吟拍了拍他的脸:“听见了没有!”
“听、听见了。”怀里的银子重的很,沉甸甸坠着,像坠着一怀运气,比沈吟从他那拿走的那包重多了。居同野以为他的那点银子所剩无几,没想到只多不少,一时心神飘飞。
沈吟又道:“咱们昨天来的路上,朱雀大街,我指给你看过一家酒肆雀辛坊,他家羊肉好吃,你晚饭就去吃他家。”
第三十七章 彼此心意
沈吟提及雀辛坊,自己也想吃羊肉,还想喝杯雀舌。回了家,居同野不在,沈吟失魂落魄,好像人走时连心都叫他带走了,于是憋着一口气开始撒气找事。
周巡抚昨天是故意躲着沈吟避而不见,今日想了整个上午,见不见的都必须见一面,明明知道人就在家里还不见,像是瘫痪在床的人饥渴难耐,水就搁在眼皮子底下,伸长了手却求而不得,命运作祟生不如意。他决定见一面,择日不如撞日,今夜吉时良辰,他做好被大气一场两人不欢而散的准备,偏偏都指挥使司的人来找,事关紧急,回不来了!
当家老爷回不来,沈吟就是个彻彻底底的闹海翻天小霸王,曾经的探花郎端起曾经的威武,豪气干云,指挥周府上上下下宰了不下十只嗷嗷待哺的羔羊。周府不常吃羊,就这还是临时买来的。炒熘烧闷蒸烤煎炸炖煮煲,愣是叫本地大厨做出十一种吃法来。
沈吟一道一道竟然只吃得下一口,便挥手叫撤了,
胡管家瞧着,莫名就是觉得小老爷瘦削得厉害,皮包骨头好不可怜,好说歹说擦着眼泪腆着老脸,央求小老爷多吃两口,捂着心窝子,像一撒手心就要沉下去:“小老爷多吃两口,我心里也能好受些,小时候多能吃的孩子,五岁入学开始就一碗饭不顶饱要多加一勺,八岁吃两碗,十岁吃三碗,十岁的孩子长得比人家十五岁的壮……”
沈吟自小就这副身子,吃糠咽菜瘦不下一两,山珍海味胖不得一斤,穷养富活都过得了,今夜胃口不佳无非是故意借机报复,寻事找茬。
“这玩意也敢端上来。”沈吟撂筷子也举止优雅得体,浅笑辄止道,“近来被养刁了。”
胡管家纳闷暇州那地能有比西安还好的大厨,府中这位已是顶尖,还是凭周府的面子从酒楼里挖过来的。
沈吟连府里珍藏的雀舌都喝不下,撂了茶盏,若有所思,心思似能飘出千万丈来。
胡管家算是明白,这是缺了个人食不甘味呢,估摸着马上就夜不能寐。也不知那狐媚子去哪了,怎不见人影。
沈吟只想着,不知道今晚居同野有没有听他的话要羊肉吃,又觉得凭他那抠门的性子,恐怕随便买点饼对付对付就过去了,如此叫他怎么下咽,喝口茶水嗓子都跟被刀割了似的。他虽不是富可敌国,好歹也能挥金如土一掷不菲,怎么养的男人抠门至极,一文钱都贴身收藏做心肝肉。
晚饭只有周翔吃的欢快,今儿一桌子羊肉——全是沈吟大手一挥桌上撤下来赏给他的,每道精烹细调,吃的肚滚腰圆,一桌子菜愣是没留半点荤腥。
胡管家所料不错,沈吟的确夜不能寐,他甚至已经提前至预料这种难寐,在屋内翻找东西打发流水光阴,打开门窗也驱不尽一室沉闷,实在撑不住才躺倒在床上,本以为一沾枕头就着,结果反而瞪着两只澄莹的大眼珠子,像是柴火棍撑眼皮,怎么都闭不上。
·
沈吟也不是每每都能料事如神,居同野晚上不是胡乱吃了饼,而是压根一口没吃。
居同野也饿,因为怀揣巨款,不由自主担心被偷,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看着路边香喷喷的酥油脆饼,心焦悸动,本来觉得花个一两文也没啥,谁知西安物价远远超过他的接受能力,原来的五文钱要做一文钱花,唬得他一颗心砰砰跳,也惹得等饼百姓一阵讥笑,只能讪讪地走了。
那么贵,居同野也不舍得再去哪个摊前凑,住店他也是没想法,毕竟哪里都能睡。
夜如泼墨,星如点漆。居同野溜达溜达,竟然缘分天定,溜达回了周府侧门,好像门内有什么新奇东西在等他。这个侧门,正是傍晚沈吟送他走的那一处。路过的人少,离街市也远,少有人进出。他怕敲门扰人,便翻墙而进,他爬树的功夫里连枝杈间的飞鸟都不易惊,何况是很少有人路过的侧门。
悄悄摸回院子,好似梁上君子,蹑手蹑脚摸到床边又似初次采花的小蟊贼。
沈吟还以为是崔朗征来了。他院里没仆人伺候,白日淫乱暧昧不清不明,说不得晚上就被莫名其妙的爬了床,沈吟自然也在提防,觉察到有人靠近时血液哗一下沸腾起来,看来今夜能见血腥寻点刺激,足够他安眠。
沈吟这人只能动人屁股,不能被人动了屁股,他三贞九烈起来,能换十数个贞节牌坊,巍然耸立高高悬挂在周府街头。
居同野摸到床边,月华被墙壁门窗完完全全抵挡在室外,贞洁烈女似的一星半点都不叫人瞧了去,他隐约知道人在床上,顺手摸了上去,举止就像每一个起夜怕惊扰他的时候,熟料脖子却被一个冰冰凉凉的尖锐东西抵住了。
感觉再熟悉不过,居同野今日被抵了不止一次。他忽的感到莫名的喜悦,又转瞬间觉得忧心。
沈吟这时才发现来人是谁,漆黑一片五指不可见,但是他就是他,熟谙的气息骗不了人,他收起匕首藏在枕头下,心有余悸,惊呼道:“你怎么回来了!”
居同野坐在床边,支吾半晌才说清楚:“我……我担心……放不下,怕你出事……就是想来看看你。”
沈吟朝里挪了挪,掀开被窝一角,示意快进来。
居同野也不讲究,脱了鞋袜和外衣便钻进来。
沈吟趴在他身上皱着鼻子嗅瞪大眼睛细看,似是检查他有没有趁机偷腥。居同野身上都是今日被反反复复刺激留下的汗渍,牢不可破地黏贴在身上,依稀间各种味道纠缠在一起,却是彼此肌肤血肉里最习惯触碰的。
居同野努力抬起头,看着趴在他身上的人,覆盖的是一个巨大的阴影,嗫嚅道:“要不,以后就这样。我晚上偷偷跑过来,早上天不亮就走,小心点,没人看得见。”
“你怎么进来的,府里那些守卫可不是吃素的。”沈吟话中带笑,似是对天方夜谭也能一笑置之。
居同野沉吟半晌,感觉到他呼吸的吞吐,气流在脸颊脖颈翻滚,热得惊人,他本能地以为接下来会有什么不好的事,然而沈吟只是这般,趴得四平八稳不动分毫。居同野终于答道:“有人拦……”
浓郁夜色,沈吟趁机掩下眉开眼笑:“嗯?”
居同野终于一鼓作气开口:“我跟他们说,我是小老爷房中的人,他们没说什么就放我进来了。”
沈吟伸出手按着他的脑门将他抵在枕头上,眸里有闪光,光源柔软,滑得火急火燎半分等不得,勾勒他的鼻尖下巴轮廓。沈吟的舌尖像是他搁在枕下的匕首,嗦得居同野整只舌头被割下来似的疼。
他吻得那么黏糊,居同野从来没有这种鱼水交融的感觉,好像要把两个人剥皮分筋拆骨,缝缝合合重塑一个新人。
许久,沈吟双臂在他头边撑着,审视良久:“好。”
“你得信我。”沈吟又道。他本就比居同野高,平日床上喜欢蜷缩成能被怀揣的一团睡,因而总是居同野揽着他。今夜沈吟疏手疏脚,四肢柳条似的缠着居同野,唇贴着他,轻轻勾勒他的整张脸,“你给我记住,路我要,你的人我也要。”
·
天未亮,只在东边有一线若隐若现的曙光。
沈吟睡得迷糊,手脚还都缠着,居同野嘴上劝双手拽,在被窝里闷出一身薄汗,间或掀开的缝隙钻进无情凉气。
“你要走,把我也带走。”沈吟闭着眼昏昏沉沉道,也不知是梦话还是胡话。
傻话。居同野最终确定,好不容易摆脱纠缠,穿戴完毕,又看见沈吟掀开被子光溜溜坐在床边,浑身被夜间未散的冷气一激,体内腾腾热浪都是蒸发。
唬得居同野赶紧拿被子给他裹成个茧,一床被怕他挣开放不下心,又层层叠叠裹了两床十来斤重的大棉被,搁在床上。临走前忽又想起什么,连忙跑到床边,把他的脑袋从茧里面拽出来。沈吟已经被闷得两腮彤彤,意识涣散,像个被人虐待的布娃娃。
居同野一时晕晕乎乎,脑袋昏沉沉如坠梦里雾中,学着沈吟的技巧和吻法,一点一滴把整张脸吻了个遍,吻完之后,才发现一张俏脸好似被狗啃。
沈吟想翻身翻不动,想挣扎却发现手脚都被紧紧束着,没多久便被箍醒了,犹如一泡尿憋了一天一夜。他暗骂居同野这个蠢货,分明是报复自己晚上不叫他睡觉,故而早上不叫自己睡好觉,这一码一码紧挨着滚雪球,越滚越大,迟早有一日大家晚上早上都别想睡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