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同野眼里有点湿润:“你瘦了,等我救你出去。”
沈吟哪里瘦了,顿顿鸡鸭鱼肉,油水肥美富足,他又白又胖了才对。心知居同野是主观的意识,沈吟骑虎难下,又气又无奈,怕他打断自己计划,便狠了狠心,捏着他的脸:“我不会有事,听我的,你不要捣乱了,去找曾响去。”
居同野把脸伸上去,难得的这种时候也乖乖巧巧,像在床上的时候任他摆弄,以为沈吟是觉得他一个人能力有限,两个人好办事,摇头道:“我没去找他,他有家室,不能连累他。”
话不投机,沈吟想既然哄不走他,虽然没够,但也差不多是时候可以断了。计划尚在进行中,拿到的证据还不足,至关重要的时刻只差区区一步,可不能出岔子。他想居同野在他心中,不过是意外碰到的小玩意,不错是不错,但也没那么大分量。两相权衡,孰轻孰重分得清。他来暇州也是个意外,本就没打算留在这么个破烂地。
活到今天,沈吟已经活出一种独有的血淋淋的冷酷。他冷了心,冷了嗓子,准备用一贯的无情将他赶走。
沈吟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玩够了拍拍屁股走人,天南海北随他去,居同野还能死缠烂打不成?男人就是这点好,提完裤碍于面子,大可装作相互不认识。
想着,沈吟就开口了,稻草味和着湿潮熏香,露出了居同野没见过的又一副全新面孔,狰狞狠戾,倒地还是口下留情没有太狠:“居同野你个蠢驴,老子早就玩腻了,没想到你跟个女人似的婆婆妈妈,被人干得上瘾了?今后还想继续被我上?不会找别人上你么?”
因为刻意赶人,他就不掩饰声音。
“老子上够你了!挺腻歪的。”沈吟又道,一字一字的,他以为字字都该诛着居同野的心。
居同野低眉顺眼,两颊充血如一事毕回韵潮红,他虽然没有沈吟个高,低眉顺眼时没有任何伏低做小的姿态。
沈吟瞧他脸红,心是被揪着的,总归是他祸害了一个堂堂正正的少年。可他还固执地认为,居同野骨子里就有被人上的成分,否则一个好少年,怎么会被几句软语说得心服口服。
“我不会……没有……”片刻之后,居同野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沈吟没听清,下意识反问:“什么?”
居同野并没有沈吟想象中的面红耳赤羞愧难挡,他反而如日常之态,是沈吟哄而不得的姿态,一股脑儿把心事吐出来:“你是要走的人……我只是想来救你出去,让你走。你那么聪明,换个地方改头换貌又是一种活法,别再骗人了,骗人不好。”
牢房里森寒凄凉,沈吟瞪着眼睛,想他的话居同野是听进去了,可是居同野的听法不是他想要的听法,完完全全超出了他的预计。
居同野只是瞟了他一眼,微微颔首,像是已经得到答案:“你等我,我尽快。”
晚上还有个局等着,沈吟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胸腔里的心突突跳动,像是要蹦跳出来,依依不舍地看着他的背影,目光如初恋少年笨拙。那影子飞速消失,终于还是在他眼底留了不灭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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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同野说救,是真的救,是来前就做好了打算,不会因任何事退步,而且翌日就来了。甚至连他自己本来也没想到会那么快。
那天晚上居同野没敢走远,打算在旁边的巷子里合衣睡一宿。居同野的脑袋里就没有花钱睡觉的想法,他觉得睡觉在哪里都能睡,有炕是一种睡法,没有也是一种睡法,何必去所谓的“客栈”里花钱睡觉。
正是这么一遭,居同野席地合衣而躺,地上毕竟粗糙,没能很快睡下,迷糊间听见动静睁开眼,大牢门前停着顶二人小轿,沈吟被从牢里带出来上了轿。
毕竟太远,袅袅不甚清明。居同野先入为主,认定沈吟不情不愿。
居同野太怕沈吟会遭受皮肉之苦,想想便心如滴血疼痛难挡,下意识偷偷摸摸跟上去,小轿晃晃悠悠在一座灯红柳绿的琼楼前停下来。鲜妍妩媚的姑娘们纷纷迎上去,描眉画眼,酥胸半露,香气扑鼻,离老远他都能闻得到。
居同野从来不敢对姑娘动心思,他觉得他高攀不起,又或是娶回来如他娘那样吃苦清贫,因而看也不敢看。那么漂亮的姑娘,该是高高在上摇摇之望,他这种人不配。
候了一晚上,晨光熹微时沈吟才疲倦地走出来。一身长衣更皱,他整个人像是被人搁在搓衣板上揉搓,双眼通红更衬得两颊煞白,看得居同野一颗心如被油煎火烤。
第十五章 逃出生天
沈吟确实无法控制那个人,他想居同野说来大抵会来,他这边也加快动作。居同野行动之迅速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期,惊愕之中他没想到居同野那么冲动、傻,还很不乏大胆聪明,懂得孤注一掷险中求胜。
天下捕快服一个模样,来前居同野鬼使神差的带上了这身衣服,想不到当真派上用场,如有神助。
趁天未亮,居同野在街上小心转悠搜寻,看见一户人家在院里晾的衣服,悄悄翻进篱笆墙。农家几乎家家户户养狗,居同野孤独时跟狗玩,逗起看家护院的狗确实有一手。偷了一身旧衣,他琢磨着也准备妥当了,便把半新的捕快服换上,倚墙坐下,细数心跳静静等候。
沈吟才被送回牢房。酒席上只有酒,他喝了一肚子酒借口怕晕,上茅厕时扣嗓子全吐了出来,胃里空空如也灼烧得他难以抵挡。疲乏不堪,困倦到尽头,他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心里堵得慌还乱糟糟的只想居同野。他觉得他作孽了,他做过的孽多了去,债多不愁孽久不忧,可偏偏就是这么一桩一坎过不下去。
居同野穿着捕快服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沈吟还以为是他迷迷瞪瞪中出现幻觉。
这个时辰他来做什么!沈吟如遭梦魇酒醒大半。果然是那个傻大个,然而他看见居同野身边还有个狱卒,心下了然,不敢声张。
居同野对那狱卒说徐大人要见沈吟,态度强悍,不容拒绝。
沈吟是徐大人的贵客,胡县丞见他都得谄媚恭敬,狱卒不敢不信,加上居同野一身捕快服自带吆五喝六的气场,哪里敢怀疑。
值班看守的狱卒打了一晚上瞌睡,正是头脑混沌不清,街道上渺无人迹方便逃命。居同野唬得连他自己都信了,不住严厉催促道:“快些,不要耽搁了徐大人的要事。”
太强硬了,沈吟挪不开眼神,想起他铁板似的小腹,呼吸急促起来,乖巧地低着头,任由居同野拽着自己走。
方才离开大牢,狱卒还在身后看着,居同野怕背影被看出端倪,面不改色地继续朝前走。
那手攥得紧,隔着薄薄的衣料,相互传递对方的体温,都是滚烫。
沈吟没有丝毫惧怕,他的心情莫名的好起来,像是雨过天晴,人一走就想调侃居同野,把之前那些绝情的话和绝情的心抛之脑后:“你刚才真凶,吓得我腰带都要松了,你要不要帮我紧紧?”
居同野端着架子,目不斜视,不做理会。
沈吟瞥他的侧脸,忽的发现他眼窝很深邃,是很能藏得住情的长相,他是彻彻底底忘了自己一度的绝情?
居同野倒没想他的绝情,觉得他太疯了,无话不敢说,无事不敢做,有那么多个模样。他配不上,连跟在他身边提鞋都不配。
沈吟眯了眯眼,他那一晚上的酒劲都在此时此刻蓬勃:“你胆子可真大,我早就该想到你胆子大,毕竟那儿也大。”
转了个弯,终于不用担心狱卒的视线,居同野才能呵斥他:“闭嘴!”
沈吟露出个悻悻的表情,瞪着眼睛,卖起痴来。可居同野并不买账,他急不可耐,空巷里的破箩筐是他故意藏的,掀开来里面是两身旧衣裳。
居同野扯着沈吟的衣裳替她脱了,又给他换上粗布衣裳,塞给他一双新草鞋叫他自己穿,自己也脱下捕快服,换衣穿草鞋。两人都是苦力打扮,只是沈吟白白净净的,有些扎眼。居同野穿戴完毕,眼见沈吟磨磨蹭蹭还没穿好一只鞋,便只得蹲下来给他穿。穿戴完毕,居同野把两人换下来的衣服塞进箩筐藏好。
沈吟心满意足,阖眼享受无微不至的伺候。他确实忘记了自己曾经说过的绝情话,觉得和居同野在一起真好玩。居同野拉着他的手在清晨里狂奔,他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在街道上撒野,只有欢声笑语,毫无人间炎凉疾苦,余笑声朗朗,湮没于梦中。
天色未亮,黎明将至,昏暗并不会凝固,大好的亮堂堂光明横亘在他们眼前。
沈吟说他跑不动了,居同野俯身背起他。沈吟一爬上来两条长腿就夹上居同野的腰,长胳膊搭着,仿佛两根长长的秸秆。沈吟不怀好意地把手伸进他的胸膛。
居同野跑起来,呼吸渐渐粗重,沈吟则在他背上吟吟发笑,脸埋在宽阔的肩膀上,那肩膀硬得很,安稳也膈应人。
沈吟没想到居同野会把他放下来,他还没温存够,便横眉怒目以示不满。
谁知居同野也不看他,从怀里摸出个东西径直塞进他怀里。根据大小和重量,沈吟估摸着是个荷包,里面有银子,便问:“给我银子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