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经景明这几个月的征伐,疆土扩展至东面的尧山,与陈国接壤。
令天下人惊讶的是,北边的这个邻居如此不安分地攻城略地,楚国竟是出乎意料地沉默,熙王也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冷眼旁观。
陈国本也只打算看热闹,然而当倾国打到自家门口时,陈国君王慌乱起来,一方面派遣使者入倾,质问倾王这是何意,一方面派遣使者入熙,想要熙王这个多少插插手,削削倾国的炎气。
倾灵王命倾国上卿凤清于接两国使臣。
十一月的倾国已是寒冬,一辆轺车辚辚停在倾国上卿府,车夫利落跳下马,走至车后将长凳放在地上,打开车门,扶着陈国使臣下了轺车。
“陈使远道而来,凤某有失远迎!”身着朱红色燕纹袍的凤清走出上卿府,笑道。
陈使冷哼一声道:“怎敢劳烦贵国上卿相迎,我王也怕要是惹贵国不高兴了,犀首率兵灭了陈国呢,这不,上将军景明杀神之名都传到熙王耳朵里去了。”
凤清听罢,淡淡一笑道:“那陈使得意思是说中原列国行事还得看着熙王的脸色行事喽?哎呀,别国凤清还不知,只是听陈使如是一说,难道陈王已经对熙王俯首称臣了不成?”
“你!”陈使本想给凤清个脸色,警示倾国别太嚣张了些,没想到一见面就被他三言两语,不着痕迹地羞辱一番,顿时面红耳赤。
“哎呦,陈使莫气,凤某备了点薄酒,就等着陈使前来。”凤清笑了笑,侧过身,略微弯腰道了声“陈使,请!”
那陈使冷哼一声,一甩袖子,向上卿府内走去。
酒宴设在后园的厅内,虽是冬日,园内却景色宜人,修竹林立,松柏森森。
凤清和陈使两人面对面分别在东西两侧坐下,寒暄之语不多说,陈使直接开口问道:“倾国近半年灭了两国,意欲何为呀?”
凤清听罢挑了挑眉,他没有急着说什么,修长的手捏了酒爵,宽袖掩口仰头一饮而尽,然后不急不缓笑道:“陈使这话言重矣,邻居们不老实,我倾国出手教训教训。”
“教训?教训道灭了人家的国?贵国给的教训是不是太多了些?”陈使冷笑。
“贵国要是看不下去也可发兵,我倾国保证不发一言。”凤清慢条斯理地玩弄着手中的酒爵似笑非笑,他将酒杯缓缓放下,抬眸看着陈使话音一转道:“不过要看贵国有没有那个能耐。”
陈使脸通红,陈王这次派遣使臣前来,无非就是想端端架子,震慑一下倾国,当然倾国若是怕了,讨点地也不是不行,陈王自以为此举是替中原各国伸张天道,岂不知在凤清看来不过是摇尾乞怜的丧家犬尔。
大争之世,兵力国力说话。哪一国兵强国力雄厚,哪一国便有发言权,国小兵弱者只有挨打的份。各国会盟便随之出现了恃强凌弱之象,强国使臣颐指气使,弱国使者只能唯唯诺诺。
凤清瞥了一眼陈使得囧样,凤眸微眯,轻笑一声道:“我王念在我们同为合纵之国,大家亲如手足,好处倾国当然不会独吞,所以我王决定将北边的上党和卫城赠与贵国,以示友好结盟之意。”
陈使听罢,眼睛一亮,看向凤清,又面露疑色,凤清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笑了笑道:“凤某这便将两地的地图和户籍交给陈使,我倾国乃中原大国,怎会在意这么点土地?贵使多虑了。”
这句话说得漂亮,既让天下各国知道,倾国乃大国不会像弱国那般斤斤计较寸土,又将陈国上至君王下至使臣不着痕迹地嘲笑一番,你陈国怎么也算是诸侯国里有点起色的,怎么就这么恬不知耻上门让人家施舍土地。
于是,陈国使臣满心欢喜地拿着地图和户籍回去向陈王复命,倾国也理所当然在各城驻兵,收税,将这几个小国一并吞了进去。
倾王得知这些事后,乐的手舞足蹈。他没想到,自己什么都不干,整日里抱着美人喝酒取乐,一睁眼他倾国国土便和熙国相当,父王一生兢兢业业也只不过是让倾国不再是穷困弱小,他即位后倾国便涿鹿中原,成为傲视诸侯之国,大喜之余便封景明为武定君。
景明受封,相国的儿子惠瑜坐不住了,他对惠文道:“父亲,那景明手握兵权,现今王上又封其为武定君,我看要不了多久,他便权倾朝野,连父亲这个相国也不放在眼里了!”
年过六旬的惠文沉默了半晌,他睁开眼,看着自家儿子低声缓缓道:“瑜儿,为父问你,现在的倾王较之先王如何?”
“倾成王兢兢业业,一代明君,而今这个沉溺酒色,不成气候。”惠瑜想了想低声道。
“为父再问你,是明君的相国权力大还是昏君的相国权利大?”
惠瑜听罢,惊讶乃至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头发花白的父亲,上前一步低声道:“父亲想要窃国?”
惠文笑了笑道:“惠氏倾国也不是不可。”
惠瑜只觉晴天霹雳,一想到自己也可以坐在那王座上享受万民朝拜,顿时血脉贲张,他激动地抓着惠文的手道:“所以父王才会放手让景明去打?”
惠文低声道:“景明那小子,忠心倒是不假,只不过他不清楚自己效忠的是倾王还是这倾国,我们大可利用他替我惠氏打江山,待时机成熟,随便捏造个叛乱的消息,倾灵王都会毫不犹豫杀了他,那便是我惠氏取代赵氏之时。所以,你现在要做的便是多找些美人送进宫去讨好倾王,你可明白?”
“孩儿明白!”惠瑜一叠声地答应着。
待月上树梢,惠瑜满面红光,从惠文房里退了出来。
第23章 怀柔之策
楚云祁再回到鄢城已是十一月的寒冬。
戌时二刻刚过,管家松了松肩膀,踱步到相府的朱门前,揉了揉双眼,准备关门,忽然一黑影闪了进来,管家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就被来人捂住了嘴。
“是寡人,不要喊,将门关了,带我去见相国。”那人低沉的声音传来。
“王、王上?!”管家一个机灵,颤抖着手去关门。
不知是冬夜过冷的缘故还是楚王的声音在寒夜里听起来很有压迫感,总之管家在领楚云祁去书房见苏珏的过程中,身体一直在颤抖。
“嘻嘻,瞧把你吓得那劲。”楚云祁身旁的阿笙看着管家笑道。
管家低着头,瞄了一眼那声音的主人,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他现在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是说楚王身体抱恙于楚宫静养么?两个多月不上朝的王上,怎么这会鬼鬼祟祟地跑进相国府,还带了个姑娘?
管家一头雾水,又不敢多问,一路屏退侍者,将楚云祁带到书房。
“下去吧,此事切勿向任何人提起,若是听到一丝风声,寡人便活剐了你。”楚云祁低声道。
“是、是。”管家吓得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楚云祁挥挥手,踏步上前,推门而入。
苏珏披着月白色罩衫,墨色的长发散披在身后,白玉般的手正落在批阅完的奏折上,见有人推门而入,抬头望去,正好对上楚云祁的眼眸。
橘黄色的烛光下,苏珏清秀的眉眼间带着浅浅的倦怠,好看的眸子泛着点点泪光,楚云祁不由得呼吸一窒。
时经八个多月,两人竟是以这样的方式再见,纵使两人在脑海中已将彼此的面容反反复复温习过无数次,然在此刻,两人恍若相隔春秋,彼此都怔愣着,相顾无言。
“哗啦啦……”书案上的竹简尽数掉落在地上,是苏珏站起身时衣袖不小心带落的。
“你……”苏珏的身子在微微颤抖着,他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寡人看了你的来信。”楚云祁勾了勾唇角,慢慢移步上前低声道:“你的信甚是官方,未曾言及想我。”
苏珏一言不发,上前一把抱住楚云祁,收紧了胳膊,将头埋在他怀里。
“哎......”楚云祁被他猝不及防的拥抱撞的向后退了几步,站稳之后,搂着人还在微微颤抖的身子,安抚性地拍了拍道:“这阵子辛苦相国,我......回来了。”
苏珏很生气,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愤怒过,他想将书案上的奏章尽数砸向他,想指着他的鼻子叉腰骂人。
王八蛋,为什么非要亲自去墨谷寻伽沱木,从岭人手里买一块不行么?
不喜欢我,又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撩拨我?
苏珏深呼吸几口气,平复了心情后,松开抱着楚云祁的胳膊,后退了几步,垂眸沉默。
楚云祁弯腰将掉落在地上的竹简一一捡起来,顺手翻开看了看,点头笑道:“相国还是惜字如金,批注依旧如此简洁啊。”
“喂喂喂,你们二人说完了没有?”从刚才就站在门口的阿笙杏眼怒睁瞪着他们两人。
苏珏抬眸,这才注意到楚云祁还带了位姑娘回来。
“哎呦,该死该死。”楚云祁放下手中竹简,笑着向苏珏道:“她是我在墨谷认识的姑娘,玄机子亲传弟子,阿笙。”
苏珏一听“玄机子”三字,诧异地挑了挑眉。
“这位便是我大楚的中流砥柱,昭文君苏珏。”楚云祁回给苏珏一个意味深长地笑容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