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沈太后被搞糊涂了,“什么话?”
“就是方才您说,我这个年纪的少爷,都已有了妾室通房。”
沈太后以为小儿子总算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欣慰道:“这自然是真的,母后还诓你不成。”
不知想到了什么,宋衍卿脸色突然难看起来。宋衍澈见母亲目的达成,要催得也催了,便道:“母后,谢稷还在勤政殿候着,儿子就先过去了。”
“说起谢稷,”沈太后抿了口茶,淡淡道:“你舅母刚才还同哀家说,谢稷之子谢青苏,在清辉楼对子闲大打出手,皇上可知道此事?”
两位世家公子在酒楼打架斗殴,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沈国公一家本想直接告御状,思来想去,又觉得由太后提出此事较为妥当。沈国公不说,自然无人敢在皇帝面前多嘴。宋衍澈轻轻摇了摇头,惊讶道:“谢青苏?他——打人?”
沈太后呵呵一笑,“莫怪皇上吃惊,哀家听了之后也不敢相信。哀家听说谢青苏孤傲自持,修身严谨,没想到竟在天子脚下做出如此败俗不雅之事,他还是个御史,如此所作所为,如何能让百官信服?依哀家看——”
“咳咳咳——”沈太后还未说完,宋衍澈又开始不住地咳起来,他眼中氤氲着雾气,如玉的面容也因咳嗽熏得潮红。宋衍卿霍地站起身,沈太后也忙道:“快,快请太医来!”
“不……咳咳……不必麻烦。”宋衍澈轻声道,“朕只要歇歇就好了。”宋衍卿和沈太后均担忧地看着他,他喝了口茶,缓了一缓果然不咳了。“母后可知谢青苏为何要出手伤人?”
“皇兄,我知道。”
沈太后惊道:“你怎么又知道?”
宋衍卿道:“当时我就在清辉楼。”他虽未亲眼见到二人斗殴,但玄墨当时守在门口,目睹了整个过程。
“哦?那你同朕说说,事出何因。”
宋衍卿暗自思忖,如今沈谢之争已是如火如荼,若把徐西陆着女装之事广而告之,难免又要把徐家牵扯进去。再者,月元节过后,当日不少目击者都在打探那位红妆女子的下落,他决计不能让徐西陆被旁人找着了去。拿定主意后,宋衍卿道:“当日,清辉楼有一红妆女子,沈子闲见其独身一人,垂涎其美色,故上前骚扰,言语粗俗不堪,谢青苏上前阻止,不料沈子闲却变本加厉,侮辱那女子是……是风尘中人。”想到这里,宋衍卿心中也来了气,只觉得谢青苏当时下手还是太轻了,要是他能打得沈子闲几天下不了床。“谢青苏忍无可忍,这才出手伤了人。”
宋衍澈笑道:“说到底,竟是因为一名女子。朕倒是想看看,是何等佳人,能让一向镇定自持的谢青苏冲冠一怒为红颜。”
“遑论是因为谁,谢青苏伤人就是不对。”沈太后言语之间已有几分怒意,“子闲被打得破了相,难不成皇上就一点责任都不追究了?”
宋衍澈深知自己的母后一心向着母家,遇到别的事,都能公平公正,可一旦事关沈家,她就忍不住多有偏颇。“母后说的是,谢青苏身为御史,却以身犯法,朕……定当严惩。”
沈太后语气稍缓:“皇上这么说,哀家就放心了。”
宋衍卿从前只觉得谢青苏太冷太傲,其他的也没什么,可现在再看他却怎么看都觉得不顺眼。他本不欲多言,可又想起徐西陆对自己的请求,纠结半天,还是满不情愿地开口道:“皇兄,此事也并非谢青苏一人之错。那沈子闲若不是嘴贱轻浮,谢青苏又何至于此?”
“卿儿,你瞎说些什么!”沈太后不禁一阵心惊——她的卿儿一向不参与党争,今日却主动开口替谢青苏求情,难不成……他是有意站在谢家那头?
宋衍卿不顾沈太后的警告,继续道:“还请皇兄从轻发落。”
宋衍澈也是颇感意外,“卿儿说的也有道理。此事,就容朕考虑考虑,再做定夺。”
从凤华宫离开后,宋衍澈直接去了勤政殿。谢稷和谢青苏已在殿内等候多时,两人也正是为沈子闲一事求见。谢青苏主动请罪,谢稷则道自己教子无方,理应同罪。宋衍澈也未过多口头斥责,思虑再三,罚谢青苏官降一品,禁闭一月,最后为了安抚沈国公,还赏了他十大板子。谢家父子跪谢皇恩,未有异议。
很快,礼部给沈曼安的封号就定了下来,往后她便是昭仁宫的主子,沈淑妃。
入夜,秋日更浓。月上柳梢头,勤政殿的宫灯一盏盏地亮了起来。
宋衍澈穿着明黄色的常服,外头还披着一件狐裘,正立在桌案前展卷作画。他容貌秀美,眉眼细致如画,略带苍白的肤色在灯光显得温柔朦胧。刘进忠端着一碗羹汤走上前,道:“皇上,这是淑妃娘娘送来的羹汤,据说,是娘娘亲手做的。”
宋衍澈正凝神作画,随口道:“放着罢。”
刘进忠在羹汤放在一旁,欲言又止道:“沈淑妃今个儿刚住进昭仁宫,皇上要不要去瞧瞧?”
宋衍澈仿佛没有听见,只见他手持狼毫,正为画中戴着狐面面具的女子勾勒发丝。刘进忠见状不敢在出声打扰,老老实实地立在一边,心里想着看来这太后亲自带进宫来的沈淑妃,也只怕会和其他嫔妃一样,被皇上冷落如斯啊。
宋衍澈画完最后一笔,垂眸看着画上的女子,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青影。瞧了好一阵,他放下狼毫,拳抵在嘴边轻咳了几声,问:“找得如何了?”
“回皇上,奴才已查得那枚翡翠玉钗乃京中一家名叫聚宝斋的铺子多年前所出。这玉钗质地清透,是上好的翡翠,当年只打了三支,一支卖去了户部侍郎姚大人府上,剩下两只则卖给了徐尚书府上和陈阁老的府上。”
“如此说来,那玉钗的主人,就在这三府之一了?”
“是,”刘进忠恭敬道,“只是若要再追查下去,恐怕就得惊动那三位大人了。”
“无妨,你继续查便是。”
刘进忠弯腰拱手道:“老奴遵旨。”
端详了许久,宋衍澈再次拿起笔,把画中人的眼角微微上挑了些,轻笑了一声,“跑得倒挺快。”
做哥哥的在宫里睹物思人,做弟弟的便在王府里辗转反侧。宋衍卿想着今日沈太后在凤华宫所言,又想起前日徐玄英抖落出的丑事,他一肚子气无处发泄,全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最后干脆觉也不睡了,掀开被子坐起身,随后一阵翻箱倒柜。
落桃在外头听动静,忙推门走了进来,“王爷您怎的了?何故突然不睡了?”
宋衍卿埋头苦找,“本王那个香囊呢?”
落桃一愣,“香囊?”
“数月前,徐西陆送本王的那个香囊。”五月的时候,他在清辉楼偶遇徐西陆,后者送了他一个香囊,他当时嫌弃得要死,没看两眼就随手扔给了落桃。
被王爷这么一提醒,落桃也想了起来,“王爷莫急,奴婢知道在哪,这就拿给您。”落桃见王爷要得急,小跑着去偏房的抽屉里找到香囊给他送来。宋衍卿握着香囊,俊脸拧了一拧,然后狠狠地把它丢在地上,又不解气地上去踩了几脚。
落桃看得一脸茫然,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王爷若是不喜这个香囊,奴婢就把它拿去丢了?”
“本王何时说要丢了?”
“那……”落桃不知所措道,“等王爷出了气,奴婢再拿去洗洗?”
宋衍卿不理她,叫了声:“玄墨!”
话音刚落,玄墨就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王爷。”
“你,把徐西陆给本王带来。”
玄墨迟疑道:“王爷,现在?”
宋衍卿笃定道:“现在!”
“是!”玄墨不再多言,瞬间就从窗户上翻了出去。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徐西陆半夜惊醒发现有人在自己床头前站着,第一反应就是:“玄墨?”
玄墨忍不住在心里赞叹徐家二公子的神机妙算,“是我。徐二公子,王爷请你去府上一叙。”
“我跟你去。”徐西陆迅速道,“但是你这次一定要让我换上衣服。”
一阵颠簸之后,徐西陆再次来到端亲王府。和上次不同的是,他直接被带到了宋衍卿的卧室。宋衍卿坐在床边,身上只披着件松松垮垮的袍子,徐西陆看着他线条优美的脖颈,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真的是来侍寝的。
宋衍卿神色怫然,双眸似有团火在燃烧,若是旁人定是正眼都不敢瞧他一眼。徐西陆却乐呵呵地凑了上去,“谁哪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惹我们小王爷这般生气?”
宋衍卿冷笑:“你还好意思问?!”
徐西陆“哦”了一声,笑道:“难不成王爷是在生我的气?”
“废话。”宋衍卿咬牙切齿道,“本王问你,你房里有几个丫头?”
徐西陆在想了一百种宋衍卿生气的原因,可却万万没想到是因为这个。“丫头?”他迷茫道,“什么丫头?”
宋衍卿凉凉道:“你就继续装吧你。你不要以为本王不知道,你房里有个叫杏浓的丫头,你去年不是把她收了么?”上次徐玄英提起此事,宋衍卿虽是不信,又觉得无风不起浪,最后还是抵抗不住好奇心派了几个探子细查此事,最后得出来的结果气得他摔碎了一个上好的玉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