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玄低喝一声:“保护好侯爷!”
十五位禁卫齐刷刷地站到了薛存芳身前,拔出腰刀严阵以待,将薛存芳牢牢护在身后。
这群人突如其来,着实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其后的局面陷入了一片混乱。
厮杀声、刀剑声、劈砍声、惨叫声……大昭诸人从一开始就被隔绝在了这场乱局之外,这群人的目标明确,都是奔着葬礼上的亲卫和一部分匈奴人去的,对其余人则是秋毫不犯。难免有杀红了眼的人冲杀过来,也被禁卫挡在了外围。很快又有一队匈奴人赶过来,护卫在了大昭一行左右。
这场厮杀不出半柱香便步入了尾声,徒剩遍地狼藉。
那胡巫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换了三王子站在高台上,横肩执刀,一手拎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他高声道:“各位兄弟同袍,今日是父亲的葬礼,我呼延果毅本不愿在大礼前冒犯亡父先灵,所以自父亲薨逝到今天,一直选择隐忍不发。”
“然而有人比我更亟不可待,因为他知道我手里有什么!”
他说着从腰间掏出一块东西,抖落着抻直了——那是一块羊皮卷,上面依稀可见不拘绳墨的匈奴文字。
“我们的大王子、人人称颂的‘贤王’、我的哥哥、呼延昌东,昨夜,他派了人去我的大帐行刺我!我可是他的弟弟,父亲尚且尸骨未寒,他竟做出如此禽兽行径!”
“只因他知道,我手里握有父亲这封临终前的传位遗书。”
人群中响起一声女子刺耳的尖叫:“不可能!”
呼延果毅直直看过去,冷笑了一声,“看来颛渠阏氏这是做贼心虚,知道父亲写了什么了?”
说到这儿,呼延果毅有意抬高了声量,其声如洪钟,回荡于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边:“父亲要将单于之位传给我!”
话音刚落,颛渠阏氏的一张脸已涨得通红,面容扭曲,死死瞪住呼延果毅,像是恨不能当即扑杀了他。
呼延果毅将目光往人群里巡睃了一圈,“若有人信不过,大可上前亲自来看。”
众人面面相觑,游移不定,有一人出声提议道:“左贤王是大汗最为爱重的弟弟,不如让他看看?”
呼延墨毒于是上前接过羊皮卷,仔细端详,片刻后,抬头正色道:“确是兄长之真迹。”
“三王子所言,句句为真。”
呼延果毅收起羊皮卷,笑道:“多谢左贤王。”
又继续说道:“颛渠阏氏和大王子知道了这件事,所以他们派人刺杀我,还要在葬礼上戕害我的母亲,所有人都知道,往日父亲最宠爱的便是我的母亲贺来阏氏,我母族又是草原上的贵族,怎有可能让她陪葬?”
“是兄长行不义之举在先,莫要怪我今日痛下杀手,大义灭亲。”呼延果毅叹息了一声,将手中的人头轻轻放在了地上,甚至为其拭去了面容上的一抹血渍。
辇车上的女子走了下来,颤声哭喊着:“大单于——”
颛渠阏氏也在声嘶力竭地大喊:“你们母子俩这双骗子!”却已不复适才的凶狠,显露出绝望之态。
“颛渠阏氏,”呼延果毅笑了,那是一个隐含恶意的笑容,“单于遗书上说的,是让你殉葬。”
等回到帐中了,檀玄仍对今日葬礼上发生之事深感不解。
他居宫廷数十年,可说见惯了人心鬼蜮,权势倾轧。虽不可直言断定阴谋,却也觉得今日发生之事处处显得仓促和蹩脚,捉襟见肘。
薛存芳说道:“匈奴人不谋略,他们奉行的是杀戮和强者为尊。”
呼延果毅今日的一番演说,不过是明面上走一个过场罢了。
“最后谁活下来了,谁赢了,谁就是王。”
檀玄忧虑道:“值此时发生大变,恐于侯爷有碍,属下以为该尽早启程了。”
薛存芳眉心微颦,亦想叹一口气:他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只担心……还能否顺遂返程了。
果然,等到他去左贤王的大帐里请辞,呼延墨毒只是一味笑眯眯地和他打太极,在他的再三坚持下,才带他去见了三王子。
“中山侯来了!”呼延果毅见了他似极高兴,以牛角倒满一杯酒亲自送上来,“日前对中山侯无状,是小王失礼了。”
眼前之人和三日前那个张狂粗野的莽夫判若两人,叫薛存芳在心底发出了一声冷笑。
他提出辞行,呼延果毅一愣,仿佛万分错愕一般,“中山侯这么急着走?”
“不日将是本王的册封大典,值此盛礼,大昭与我族为兄弟之邦,大昭的使者又怎能不在?”
“这……”薛存芳显露出为难之色,“殿下的盛情小侯心领了,只是我于京中确有要事……”
还不等他把话说话,呼延果毅的脸色顿时沉下来,冷冷道:“本王的事就不是大事了?”
其身上散发出的威压之势又和三日前如出一辙了。
呼延墨毒忙站出来圆场,“中山侯并非这个意思,殿下的册封大典,他一定不会缺席。”
“是了,”见了呼延墨毒,呼延果毅又笑了,那笑意来得暧昧,掺入了一种不入流的狎昵,“中山侯为何要走?我们的人都很喜欢你……”
“尤其是叔父。”
“中山侯生得比阏氏们还美貌,不如留下来……倘若你愿意永远留下来,我想左贤王一定很愿意将王妃之位拱手相送。”
帐中之人闻言,发出了一片心照不宣的轻浮笑声。
唯独薛存芳面不改色。
*撑犁孤涂:天子。
第39章 血色
“侯爷,接下来我们该如何行事?”
檀玄再问起时,薛存芳只能给出四个字:“静观其变。”
聂昕要他趁乱脱出,奈何匈奴人将他看得死死的,他亲自去面见了三王子,不但没能按期辞行,反而多出了一队匈奴卫兵,美其名曰奉命护卫中山侯的安全,不分日夜地把守在帐篷外。倒也不曾把他困囿在这方寸之间,只是不管他去到哪里,这些人都尾巴似的缀在身后,形影不离。
他是插翅也难飞了。
还好那日葬礼上沈良趁乱脱出了,他仔细找出那人留下的暗号,对方是看单于庭帐中情势有变,按照他们之前说好的回去通风报信了。
目前只能将希望押在这音讯未卜之途上了。
呼延果毅显然是等不及了,第二天便宣布三日后即举办册封大典,当夜又在王帐里摆了晚宴,邀请来诸多日前集聚于单于庭帐的贵族。
作为大昭远来的贵使,薛存芳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晚宴之上看来,初来乍到时这位三王子对他出言无状确是伪装。推敲缘由,许是为了让大王子放松戒备,许是为了让众人看看大王子是如何对待他这个弟弟的……
这人分明唱念做打俱佳,说到单于驾崩、祸起萧墙之时,语气激亢,泫然流涕;说到险遭刺杀,九死一生,好在得左贤王之救护逃过一劫,又得知颛渠阏氏母子篡改遗诏,自己的母妃竟被纳入生殉的行列之时,转为沉痛愤慨,咬牙切齿;最后说到葬礼兵变,大义灭亲,凛然中混合着些许不忍,仿佛是被逼到绝路才做下的无奈之举……
薛存芳都忍不住要为他这番精彩演绎拍手叫好,真该让大昭那些眼高于顶的文臣来看看,他们一贯看不上番邦胡人,以为胡人虽悍勇善战,但粗蛮暴虐,不通机变智谋。实则人性相通,天下熙攘,不过为名为利罢了。
四座之人个个好言劝慰起来,变相表露出了自己的态度。看来这位往日便极受单于看重的三王子,同时也不失人心所向——至少表面上如此。
“前事不提,”呼延果毅开怀大笑道,“饮酒饮酒,今日我定要和众兄弟们喝个一醉方休!”
众人于是开怀畅饮,酒过三巡,气氛正酣,呼延果毅身边那位倒酒的侍女一个不小心,将酒全洒落在了他的衣衫上,呼延果毅怒目而视,侍女忙不迭伏倒在地,整个人抖如筛糠,求饶道:“单于,饶命!”
这一声“单于”唤得呼延果毅缓了神色,另一位侍从赶来重新奉酒,走近了呼延果毅,然而壶中的液体还未来得及倾倒,呼延果毅猛地向后一个撤身,却来不及了——众人定睛看去,只见他的胸前赫然插上了一把匕首!
“你……”呼延果毅指向那人,不可置信道,“你是……”
“是我!”那侍从揭开裘帽,显露出明晰的面容——竟是昨日在葬礼上已被呼延果毅亲手砍下头颅的呼延昌东!
“大王子!”
四座一片哗然,有些人登时立了起来,错愕地盯着呼延昌东。
“呼延果毅假冒单于诏书,其心可诛,又在葬礼上谋杀重臣,戕害正妃!他才是阴谋篡位的贼子!”呼延昌东愤然大喊道,“恶贼,你还我母亲命来!”
说着猱身扑了上去。
呼延果毅已受重伤,胸前的衣襟上浸透出一团血迹,面露惶急之色,连连喊道:“来人,来人!速速将这奸贼给我擒下!”
早在进帐之时,诸人的武器都被卸下,护卫都被勒令不得入内,止步于帐外,此时呼延果毅大声呼救,帐外却半晌不闻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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