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磨杀驴。”花锦双简洁总结,“他同钟应私底下继续做贩卖武器的勾当,谁也不会知道。”
花洛文懂了,啧啧两声:“这些人一天到晚算计来去,累不累?”
“同人斗,其乐无穷。”花锦双冷笑。
程千述道:“正是如此,寇家命不长了,但他们显然不这么想。”
花锦双明白了程千述的意思:“你打算去诈寇家,拿到证据?”
“这是最好的办法。”程千述在他身边蹲下,看着他的脸,放缓了声音道,“等此事了结,我会离开这里,也再不会去庆州。双儿……”
程千述迟疑了一下,道:“你跟我走,好吗?”
花锦双微微睁大了眼睛,他竭力控制着不去看程千述,手指颤抖着握紧了。
“什……你什么意思?”
程千述却没再多说,只眷恋地摸摸了他的脸,站起来道:“你们先走,我拿到口供随后就到。”
花明然没说话,沉默地看着他。
程千述一笑:“明然兄,对不住了。”
两人没有将话说明,其余人却听出了其中意思,魏小五看了眼花锦双,花洛文抱着手臂很是不痛快。
花明然一眨不眨地瞪着程千述,片刻后才道:“我信不过你。”
程千述点头:“我知道。”
他转身走出了院子,留下的四人沉默不语。
花锦双颤抖着站起来,往前追了两步又停住了,茫然道:“他刚说什么……他什么意思?”
魏小五道:“恭喜你啦,看来你的师兄还是离不开你。”
花锦双脸颊通红,眼眶如有泉水涌动,波光盈盈,灿烂无比。
他笑了起来,又抬手遮住了嘴角,片刻后实在忍不住,大笑起来。
花洛文摇头:“那蠢男人到底哪里好?连自己真正想要什么都搞不清楚。”
花明然沉默不语,片刻后转头问:“双儿,你不后悔吗?”
花锦双笑着摇头,想了想又说:“不行,哪儿有那么容易?非得让他求着我不可!”
花洛文唯恐天下不乱,赞同道:“这个好!得折腾他!”
当天夜里,四人离开了边关,大军行进速度不快,留下了很多痕迹,他们便不近不远地跟在后头。
“要我说,”花洛文坐在高高的树干上,遥遥看着远处的篝火,“直接杀进去,砍掉那个将军的脑袋,什么事都解决了!”
“杀了这个,总还有下一个。”花锦双道。
花洛文眼珠子一转:“不如我们潜进去,逼问那将军事情的来龙去脉!”
“然后呢?”花明然道,“你若是杀了他,总还有下一个,你若是不杀他,这就是打草惊蛇。”
花洛文啧了一声,烦躁地躺在树干上,随手扯了片叶子:“怎么这么麻烦!”
“你这样迟早出事。”花明然指了指他,“说多少回了遇事多想想,要冷静,别由着性子来!”
花锦双心不在焉,他们跟着大军,不敢点篝火怕被发现。
此时他便裹着厚厚的大衣,避在一棵树后挡风,说:“若花家真的背叛了武林,以后花家……要如何立足?”
“用不着你操心。”花明然道,“还有我们,还有锦夜,锦斐,他们脑瓜子都聪明,总有办法的。”
“那个送信人。”花锦双想了起来,皱眉道,“我之前以为他可能死了,现在觉得未必。既然箱子的钥匙在寇家藏着,拿到箱子的人没有钥匙,他不会轻易被杀掉。可能是被藏起来了。”
“那箱子里,会是什么呢?”魏小五问。
花锦双摇头,他有很多猜测但可能性太多,不说也罢。
天快亮时,花锦双感觉有人坐到了自己身边。
熟悉的气味和温度传来,他知道是他的师兄回来了。
花锦双睁开眼,灰蒙蒙的天空下,花明然和魏小五靠在一起睡着,花洛文则趴在树干上闭着眼。
四周很安静,清晨的鸟儿唱出了婉转的音符,预示着崭新一天的到来。
“嘘,是我。”程千述小声说。
花锦双点头,克制着自己不笑出声来,道:“寇家招了?”
“那姓寇的仗着养得打手多,平日无法无天惯了,”程千述坐下来,伸手裹了裹花锦双的衣服,生怕他冻着了,“我虽然伤没好,也不至于对付不了那些小喽啰。没有将军府的人撑腰,那父子俩很快就被我诈出来了。”
听说了钟应早就和将军认识,寇老爷立刻明白过来了。他只有一个条件,不想死。
“若是落到钟应手里,他只有死路一条。”程千述道,“跟我还能讨价还价。”
程千述想到寇家供出来的那些内鬼和当时程溱的死因,一股邪火就直往头顶窜。他闭了闭眼,低头看见花锦双正茫然地望着自己的方向,忍不住伸手轻轻拂开了他脸侧的发丝。
手指碰过那柔软的肌肤,那夜二人缠绵亲吻的画面瞬时浮现在眼前。
程千述一时呼吸粗重,忍不住别开了视线,花锦双恶向胆边生,刻意朝他凑近了些,抬着脸,无辜道:“师兄?你怎么了?你气息不对。”
程千述忙道:“没事。”
“别为那些人动气,对你的内伤不好。”
程千述喉咙动了动,花锦双几乎趴到他胸前,他正想礼貌地推开,花锦双打了个喷嚏。
程千述立刻将人搂了过来:“冻着了吗?这夜里很冷,怎么不多带点衣服?”
花锦双道:“带着我就是拖累了,再多带些行李,怎么追得上人?”
“慢点也无妨,”程千述道,“今天累了吗?”
花锦双懒在师兄怀里,不经意地撒娇:“看不见还要赶路,累。”
程千述心疼地搂着怀里的人,忍不住在他额间尝试着亲了亲,见花锦双没有拒绝自己,心里松了口气,又立时充满了自责和愧疚。
直到闻听母亲死讯那一刻,他才陡然发现,这世上除了花锦双,再无他可眷恋的东西。
这几天他陆陆续续查到了许多细节,可看得越多,内心便越是绝望。那些肮脏的纷争,踏着血肉建立的丰功伟绩,所谓的名声和权利,不过都是别人手心里把玩的棋子。
你自以为胜券在握,却总有人站在你背后,等着将你吞吃殆尽。
他累了,愤怒和仇恨让他精疲力尽,他甚至想过干脆同寇家、钟家同归于尽。可这件事仅仅只是这么几家人之间的事吗?
其后纠缠的权利阴谋,无数人难言的心思,他到底该去向谁喊冤,向谁复仇呢?
这样的复仇,到底又有什么意义?
此后去了九泉之下,又要如何面对父亲和母亲?
程千述叹息着在花锦双耳边道:“对不起,是师兄错了。”
花锦双眼眶蓦然通红,手指抓紧了程千述胸口的衣服,他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可到底忍耐不住,声音沙哑几乎哽咽。别人不心疼,可他心疼他的师兄啊。
“不,你没有做错任何事。”花锦双喃喃。
第46章 花
虽然花锦双能理解程千述,但不代表不能小小的罚他一下。
花锦双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此时得意起来,故意道:“师兄没有任何错,我也没有任何错,但既然这跟我们两家有关,你我总归脱不了关系。”
程千述:“……”
花锦双唉声叹气:“我尊重师兄的意愿,从今以后,不会再打扰你。”
程千述:“……”
程千述有些慌:“对不起,我……我先前不知道该怎么办,迁怒了你,我……”
花锦双抬起手,摸着程千述的脸,难过地道:“没关系,我理解,我能懂。我和大哥发现爹的所作所为也许和我们想的不一样时,我也遭受过打击,我也不能接受。”
程千述:“……”感觉花锦双这么一说,他心里的愧疚更重了。
那时候他被愤怒和痛苦蒙蔽了双眼,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对花锦双来说也是同样的痛苦。
不,也许这种痛苦会更强。花锦双自小对花家充满了自豪感,崇拜且敬仰父亲,若花无琅果然同程溱的死有关系,这种打击对他来说几乎是毁灭性的。
程千述道:“你……你若是不嫌弃,我想从今以后和你……”
花锦双哀叹着抬起手,做了个‘你不用说了我都懂’的手势,道:“从今以后我还是把你当哥哥,你若能当我是弟弟,我会很感激。其他的,我不会勉强。”
程千述:“……”
程千述被堵得哑口无言,一时茫然无措,两人正你来我往地试探,头顶树梢上花洛文打了个哈欠,道:“他们要走了。”
程千述回过神来,扶着花锦双起身,那头花明然和魏小五也醒了过来——也可能是一直就醒着,只是不便打扰。
程千述也来不及尴尬,几步掠上树顶遥遥观察片刻,下来道:“这么多人不可能直接进入庆州,应该会在附近就地扎营,等待消息。”
花锦双果断道:“留两个人在这里跟着,随时传递消息,其余人先回庆州。”
花明然和花洛文主动道:“我们留下吧。”
魏小五道:“我在这里也帮不上忙,我跟你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