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娘娘道偶感不适,派人传话,若病势得缓,便来伴驾,让娘娘无需挂心。如今看来,想是仍未得安泰吧。”
寒轩闻言,转身起行,向内宫踱去:“那你且随本宫,去顾缘殿看看勋儿吧。”
溪见微微颔首,二人便屏去扈从,相携向顾缘殿而去。
然到殿中,却不见梁勋,宫人见寒轩骤至,慌忙跪了一地,唯恐寒轩怪罪,连月知亦在。寒轩不禁诧异道:“你家娘娘呢?”
月知支吾一语:“娘娘……道宫中湿寒难耐……只……往后山择一幽静向阳处,养病去了。”
寒轩一眼扫去,宫中秋阳极好,穿户而下,照得寝殿之中,一片暖意,更见月知面中难色,心下便有轻重,只道:“勋儿本就好静,想来尔等侍奉左右,必有不尽人意之处,他自然要烦了你们。”
听得寒轩发难,一众宫人,只肱骨站站,低低答了句:“娘娘恕罪。”
“既然知罪,便管好尔等喉舌。若本宫听得一句风声,尔等便去北苑历练吧。”
众人只是诺诺,寒轩见已成威慑,便改作寻常语气,对月知道了句:“待你家娘娘回宫,便知会其一声,明日本宫邀其后山赏枫。”
月知答了句“是”,目送寒轩端持而去,背影森然。
而那秋山之上,梁勋一意沉沦丹枫朱颜,哪顾得宫中风波暗起。
西风簌簌低红叶,寒艳冷娇招春妒。那轩外半山枫树,早绿鬓轻凋,赤焰满丛。院中尽是落红,露染霜干,轻盈摇落,斜阳照处,片片烘明。
梁勋来了多次,丹叶亦已稔于侍奉。梁勋才入轩中,便见茶已在案上,一张矮榻,早横于床边。梁勋斜倚榻上,看窗栊之外,一片晴空,澄澈无极,不觉心思渺远,喃喃一句:“榻上好冷。”
“那臣下把窗关上。”
丹叶方要起身,却被梁勋一把抓于腕上:“别关……天色正好……不如你抱着我睡一会吧。”
梁勋指尖生凉,恰如寒玉,握于丹叶腕上,只觉一股热流,袭上心头。丹叶怔怔良久,进退不得。梁勋见此,只眸光一黯,缓缓松手,翻身向内,再不看丹叶。
却不想,丹叶只缓缓上榻,横卧于梁勋身后,双臂自梁勋两腋而过,紧紧扣于梁勋胸前。一股暖意盈身,那胸中跃动,掌上细汗,皆是清晰可察。一把心火,只如这半山赤红。
第23章 酣夜
“‘山明水净夜来霜,数树深红出浅黄。’”
此时二人立于沉香亭上,举目看这山亭秋满,岩牖风凉;亭边疏兰染烟,残菊承露。林间黄叶漫天,簌簌而堕,一片旷朗澄明。寒轩逸兴盎然,便吟了一句。
自昨日得寒轩传召,梁勋不敢不从,只依旨来沉香亭赴会。茂苑殿荒置多时,然这小亭清溪,却更生野趣,寒轩故常来此观山赏景。
寒轩今日一身石青,意态沉定,只远眺山色,缄口寡言。梁勋一身妃色,陪于身畔,无端心起惴惴。自封贵妃,天阙曾赐一顶新冠,唤为远岫出晴,白玉而成。秋阳之下,梁勋肤光如雪,与玉色无二。
见梁勋已有怯色,寒轩才淡淡一句:“追枫轩想来景致极佳,远胜此处吧。”
梁勋迟疑一刻,不过坦然一笑:“你知道了。”
寒轩面无波澜,轻言道:“你若得良人,我自然欣慰,若是云梦一场,亦是乐事,我本无意干涉。只是你我既在宫中,便不可不存戒心,亦不可不顾陛下颜面。”
梁勋上前,轻抚寒轩小腹,婉言道:“我来此间,始末原委,陛下心知肚明,又有新妃承宠,纵是有所风闻,想来亦不会过心。”
寒轩轻笑一声:“只怕旁人怂恿,引得陛下骑虎难下。新妃蛰伏已久,必是不甘碌碌。”
梁勋倒不以为意:“若论贤德,陛下恐非无瑕可攻,但其过人之处,便是不图虚名,得失进退,只顾实权真利,不屑旁人议论。你责其负心薄幸,朝臣诘其雷霆专断,天下论其黩武窃国,你可曾见其放在心上?”
寒轩心起涟漪,梁勋向来静默避世,然冷眼旁观,却是一针见血,最是毒辣。而自己身处洪流,却常常当局者迷。思虑至此,寒轩不过一叹:“你自己留心便是。”
因寒轩敲打,梁勋便少去追枫轩。然纵不得相见,长日寂寥中,心中亦皆是那丹颜清影。
到了寒衣节当日,阖宫于云清殿夜宴。因非大节庆,便唯有宫中诸人,未见外臣。寒轩知蓝泽孤苦,便亦遣人将其接入宫中同聚。
时入十月,寒轩腹中已微微隆起,此时由梁勋相扶,缓缓入了殿中。天阙一见,忙起身扶住,梁勋便脱了手,坐于侧席之上。
因是家宴,众人皆是寻常服制,反见亲近。寒轩才落座,见杯盏之中,乃一水柔红,便含笑问:“冬日里,竟亦有这暖春之物了?”
蓝泽扬声答道:“府上十亩桃林,有数瓮陈酿,今日入宫,便借花献佛了。”
天阙亦玩味道:“若在寻常,这桃花酒皆是寒食出窖,如皇后所言,这个时节,到底是难得的。”
蓝泽浅笑一声:“陛下有所不知,寒食所用,皆是新酒,酒力尚浅。今日所饮用,乃十五年陈酿,后劲十足,诸位切勿贪杯。本宫当年所进琉璃秋烟杯,正是饮此酒所用,紫雾凝红,最是好看。”
“溪见,那便将此杯取来。”天阙双目含春,盈盈望向寒轩,举杯道:“今日佳筵美酒,更有喜事临门,实是快意人生!”
寒轩亦笑如满月,起身相贺:“臣妾有孕在身,不宜饮酒,便以水代酒,祝陛下佳时常在,喜事常新。”
众人无不附和,皆起身把盏,满饮一杯。
寥寥数人,一场家宴,不过是看天阙与寒轩恩爱情浓,实是了无兴味。
梁勋忽而忆及丹叶,酒入喉头,微生凉意,却教那日温柔怀抱,愈发清晰:秋阳之下,丹叶静静拥着梁勋,了无言语,唯有呼吸起伏,打于玉颈之上。梁勋微微挪动,欲更贴近其肉身,然只觉那坚冷铁锁,生生硌于二人之间。
心上秋风顿起,梁勋自斟自饮,不知不觉间,一壶玉液,便已一滴不剩。
溪见正伴于寒轩身侧,梁勋坐于东首,所去不远。酒过多巡,蓝泽又为众人奉了茶,乃其嬉醉轩后数株茶树所出,天色渐晚,众人意兴阑珊。忽听有宫人入殿,于溪见耳畔低语几句,溪见则对寒轩道:“娘娘,已到掌钥时分,臣下告退。”
天阙亦有薄醉,听得响动,便问:“什么时辰了?”
溪见答道:“回禀殿下,已是戌时了。”
“那就都散了吧!”天阙满面酡红,牵起寒轩素手,满面酣然道,“朕便去溢寒宫歇息吧。”
众人只亦依礼告退,匆匆散去。
溪见才出云清殿,不想梁勋快步走来,轻轻唤了句:“领宫大人。”
平日与梁勋鲜有往来,溪见不免诧异,恭谨回了句:“贵妃娘娘。”
“大人可是要去宇禁阁掌钥?”梁勋面带红潮,双目迷蒙,显见是有醉意。溪见一见,只讷然答了句:“是。”
“本宫今日微醺,欲去沉香亭走走,略散散酒气。便与大人同行吧。”
溪见不敢多言,唯有诺诺,二人便想携出了云清殿,向穹汉门去。
朔风劲过,冬寒早至,吹得梁勋面色发白,那醉眼娇红,便更是纤毫毕现。二人行了一刻,见长街之上,不过数盏昏灯,鲜有来人,梁勋才浅浅一句:“大人日日辛苦,不知这宫中禁钥,当真可保得万全?只怕下人早有对策,大人不过徒劳一场。”
溪见闻言,亦生寂寥神色:“宫中礼制如此,若事无巨细,细究遍察,只怕更是徒劳。不瞒娘娘,当日为陛下大业,臣蛰居宫中数月,便曾向宫中旧人买得一把锁匙,宫中千万身锁,其可尽开。想来宫人之中,此物早是盛行。”
梁勋眉心微动,微嗔一句:“竟有此物?看来宫中法度,不过自欺欺人。”
“娘娘细想,宫中上下千百人,鐍钥之上,当得多少糜费?凡宫中器物,若为下人所用,数目众者,多是粗制滥造,此乃国情,非一朝可改。”
“大人所言有理。”梁勋神色微凝,眸光闪烁,复低低道,“大人已登高位,一身轻松,已再无需此物了。”
“年深日久,早不记得闲置何处了。”溪见亦生谨慎,小心问道,“娘娘怎有心于此事?”
梁勋略有慌神,只遮掩道:“本宫身边几个宫人略有些不安分,本宫恐其私生事端,便问问大人,看可是常情。”
溪见温然答道:“臣下来日得空,定细察严处,惹娘娘劳心,还望娘娘恕罪。”
梁勋不过一笑带过,二人行至茂苑殿边,溪见便施礼告退。梁勋一人,独立夜中,神思飘渺。
风动林响,残更远近,竹影微动。久立风中,梁勋只觉喉头酒气愈重,眼前灯影,亦糊成一团暖光。
停了片刻,梁勋问身边月知:“领宫若留宿于内,都是歇于何处?”
月知不明其意,只如实道:“多在领宫司。娘娘是有何事?现下是掌钥时分,怕领宫司内一时无人,若娘娘有所差遣,待臣下晚些再去通传吧。”
梁勋目光流转,微生笑意,莞尔道:“酒气难散,我一人走走,你先回宫中,备好汤浴,本宫须臾便来。”
因追枫轩之事,梁勋常遣月知留守宫中,月知虽心下不安,却是习以为常,便将信将疑,踯躅向顾缘宫去。独留梁勋一人,眼色一横,疾步向领宫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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