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紧张了么?低头去看,原来是自己无意识擦汗的动作出卖了自己。
“不曾。”霍清流笑了笑,小心掩饰自己的焦虑。在没发现庆言真正意图前,按兵不动是最好的应对之计。
“你我师徒多年不见,本应寻处景致极佳之地畅饮一番方不辜负你我再次重逢,可惜此处真不是个喝酒的好地方。”
“先生所言极是,只是不知先生向往何处。”
庆言微微仰起头,唇角勾起淡淡的笑纹,微眯双目,仿佛在回忆着什么美好的画面,“山河壮美,不及竹林深处一间翠竹屋。围炉煮酒,高歌引唱,好不快哉!”
围炉煮酒,粗犷的歌声,当年自己并未认真去细听的曲调,此刻回忆起来竟然是这世间最动听的声音。被庆言的回忆感染,霍清流薄薄的嘴唇悄然扯出了淡淡的笑意,思绪也跟着飞回当年那一隅翠竹搭建的小屋前。配合着布衣男子高亢的歌声,亲自为他吹起了陶埙……
人总是会在面临两难境地时做出艰难取舍,却在事后发现当初舍弃的竟是自己最该宝贵的。庆言亦如此。全了那忠义礼信的名声,失去了心底最珍爱的宝贝。如今物是人非,赌的不过是当年虽未言明的早已跨过师徒情谊的珍贵情分罢了。
还能回头吗?庆言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为了你,我冒险再次踏上秦国的国土。如若不能达成心愿,我便把命留在这里陪着你。公孙的笑容是这世上最美好最温暖的,只要能不时看你真心笑一笑,此生足矣。
世上最美好的笑容随着山林回荡的嘶吼声渐渐凝固。
渐行渐远的思绪此刻却被毫无预兆的嘶吼强行拉回现实。那个声音——霍清流猛然打了一个寒噤。
“你们做了什么?”
庆言答非所问,“公孙,我们准备准备吧。”
面前的庆言突然变得陌生起来,霍清流缓缓站起身来,就见他伸过手来,仿佛是在邀请。仍是记忆中的大手,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粗茧,同时也带来属于他的温度。他在等待,等我把手递给他,可是——
一声凄厉的“先生”刺入耳膜,瞬间击退了来自庆言的蛊惑。瞬间霍清流全明白了,所谓的完全准备,不过是声东击西罢了。怪不得与嬴奭跑散这么久没有人寻过来,还以为是扈从放松了对自己的戒心,其实不是。如果秦国王子出门狩猎,最后自己变成了猎物,那么任谁也不会再有心思去顾及旁的人。
好计谋!
原来,庆言从未放下对秦王复仇的执念。即使燕太子早已国灭身故,即使自己入侍秦国近十年看淡了一切,然仇恨的种子早已在内心深处生根发芽。好一招声东击西,最终一石二鸟的结局恐怕是对秦王最残酷的惩罚。
可是现实,稚子何辜?!
霍清流一言未发,庆言从他眼里却看到了陌生、失望、悲伤等等复杂的情绪,唯独没有即将获得自由的欣喜。
“先生本是洁悫德高之士,岂可做出这等丧德悖义之事?”
庆言从未想过有一天,霍清流会因为自己所用的手段而出言责备。
“先生,究竟是什么?”
“熊!”
霍清流倒吸一口冷气,既而一种从未有过的愤怒在心底徒然升起。仇恨可以蒙蔽一个人的心智,但他从来没想过曾经胜似父亲的这个人一旦露出残忍的另一面竟然如此可怕。
他知道如果今天选择放弃,也许今生再无离开秦王的机会,但理智始终告诉他,他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他动了,同时庆言也动了。
锵!
古拙宝剑压住了来自最熟悉的那个人的突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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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乐极生悲
嬴奭要疯了。
作为秦国未来的王,自幼备受宠爱,可以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连他父王最喜欢的男人都被强拖过来成了他的先生,对于小王子而言他的前半生也算圆满了。然而美中不足的是,他的先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不肯再传授课业实在令人费解。既然如此,那么陪我玩总可以吧!就在小王子预备把纨绔子弟的特质发挥到极致时,乐极生悲了。
他天真的以为把霍清流拉出来狩猎,大家玩玩乐乐皆大欢喜,反正他父王远在咸阳,就算日后要罚也是以后的事了,此刻得玩一刻是一刻。再说了,有先生在哪会舍得罚自己,这小家伙倒是会利用霍清流对自己的宠爱当挡箭牌。
不过到底是孩子心性,并不知道不管身在何处,他都生活在一个危机四伏的乱世,杀机始终如影随形。即使躲得过高墙宫苑的龌龊伎俩,却无法防住有心人的伺机而为。
他只是想出来透透气。闷了嘛,作为一国王子难不成还能委屈自己?打几只野物回去讨先生欢喜,说不定先生心一软再次传授课业。只不过小王子这“孜孜好学”的良苦用心用的真不是地方!
嬴奭内心咆哮:为什么章辖他们把熊给惊动了,而且还不是一只两只?!
同样要疯了的还有王宣等人。鹿笛吹响后,丛林小兽受惊跑出来再寻常不过,但那动静还不足以把熊驱赶出来。远处袅袅未散的狼烟让他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大骂糊涂东西。
他本是来寻嬴奭与霍清流的,结果就被眼前几只庞然大物怒吼着冲下山坡的恐怖画面着实惊了一下。
暗叫一声不好,王宣就觉一阵血气冲头,神经顿时绷了起来。嬴奭虽然骑的是秦王新赐的快马,但在林子里根本跑不开。此刻也顾不上霍清流,王宣抽出一支响箭,拉满了手中那只漆黑六钧弓,发出了召集号令。
箭矢离弦,弓稍受大力驱动仍旧微微颤动。王宣咬紧牙关,寻着熊冲过去的方向策马加鞭……
“先生,救我!”
“先生,救我!”
小孩吓坏了。数只小山一样的家伙横冲直撞地动山摇,可怕的冲击力撞倒了无数合抱大树,愤怒的嘶吼充斥整个山林,仿佛要将一切前来冒犯的对手撕个粉碎。
一向温驯的马儿一声一声嘶鸣仿佛在向同伴,又像是在恐惧当前发出的绝命求救。嬴奭试图安抚马儿想让它安静下来,然而并没有用,那马受了惊,毫无章法乱跑乱窜,最终放弃了主人。
嬴奭就像一只单薄的纸鸢,惊叫着跌飞了出去。
随着那声惊叫,所以人心里俱是一沉。
一旦秦国王子出了意外,所有人都知道会有什么恐怖的结局在等着自己。
嗖!
一只白羽箭裹挟万钧杀气在夕阳血红的映照下划破长空,目标直指熊为数不多几处脆弱之一——眼睛。
六钧弓的杀伤力足以当场要了人的命,那熊虽是畜生却多少有些灵性,知道厉害把圆滚滚的头稍微偏了一下,那箭擦着厚厚的绒毛就偏了方向。紧跟着,第二只、第三只……
一骑背溯夕阳,疾驰的身影仿佛天际最灿烂的流星,并以最快的速度射光了箭囊里所有的箭。
王宣此刻分心不暇,却仍尽力往来人的方向看了一眼,微微眯起了眼睛。
射空箭囊里所有的箭,霍清流的身影也近在咫尺。扔掉稍子依旧抖动的惊鸿,霍清流咬牙用左手摸向腰间。众人就觉寒光一闪,一把小巧的短剑被他拿在手里。但是没人有时间去想那是什么剑,只有王宣知道,秦王在庆言那年离开秦国后,就把鱼肠还给了它真正的主人。
“先生,你受伤了!”嬴奭顾不得狼狈想爬起来,但是刚刚摔的太狠,一时半刻还无法动弹。可是那孩子蓦然发现霍清流右肩殷红一片,当即就控制不住了。他知道这是自己的错,是自己闯了祸。眼下扈从的众人奋力博熊,几乎没有人身上不挂彩的。
王宣明白那伤是从何而来。霍清流在快速策马过程中连发十几箭伤着筋肉了。连射虽然有时候杀伤力大,但弓手平日都是两人一组轮班出箭,用的还基本是不重的轻弓。惊鸿乃是嬴季当年用的弓,是六均重弓,一般人能拉动已是不易,何况在刚刚危急时刻箭发连珠,臂膀不受伤才怪。
但霍清流顾不上那么多了。咬牙忍痛,迎着那熊就过去了。虽然刚才那些箭大部分没有射中要害,但那熊的速度被这么一阻好歹是慢下来了。正是这个宝贵的时间差,给了王宣等人把嬴奭从熊的攻击范围拖走的机会。
嬴奭被王宣等人护在身后,不忘回头去看,只见霍清流独撑一臂,与那畜生做着巧妙周旋,倒是一时没有性命之忧。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一旦力竭必将为熊所伤。
霍清流也深知这一点,但此刻他不能退。
就在不久的刚才,他再一次与庆言拔剑对峙。
他的先生,相依为命了八年的先生,岂可因为一己之私,舍弃了作为剑客的侠名,他不允许。但同时也不允许他去伤害一个无辜的孩子。就算庆言趁机制造混乱只是为了助自己脱离秦国,可扪心自问,去设计伤害那个和自己朝夕相守的孩子,答案只有两个字——不忍!
“先生,对不住了。”
庆言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当啷一声宝剑落地。
“先生保重,学生这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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