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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郎归 (贾浪仙)


  沈越仰首,想要看看寻壑神情,不料寻壑却慌张别开眼,敷衍道:“知道了,沈爷回去吧。”
  沈越叹息,每每和寻壑说起这事,他总是躲避。算啦,来日方长,寻壑能活几年,沈越就和他比翼多少岁月。沈越起身,最后补充道:“国是大家,家是小国。国可以没有我,但家一定得有我。你明白吗?”
  “嗯,明白。”
  不一会儿,面条拉好,沈越下油热锅,开始煎蛋,伴随着兹拉兹啦一阵响,沈越感慨:“春尝头鲜,夏吃清淡,秋品风味,冬讲滋补。人生几十年,富贵与贫贱,都逃不过三餐,如果每餐吃不好,那多遗憾。”煎蛋逐渐成形,香气四溢,沈越趁势舀入滚水,下面,继续自言自语:“我若能顺利回来,届时,咱们在江宁就待有一年了,你想过怎么庆祝吗?”
  寻壑不答,只兀自感叹:“这么快就期年了。这一年,一切来得太顺,日子好到……好到像是偷来的了。”
  沈越端了面放在小桌上,揉揉寻壑脑袋,安慰道:“傻,你好好养病,今后还会有很多像这样顺心的一年。”
  而后各自默默吃面,沈越吃得快,一会儿就吸溜完了,搁下筷子后看着寻壑吃。寻壑被瞧的不好意思,摸摸鼻子,打笑道:“我真替爷觉得亏。”
  沈越不解:“我又怎么了?”
  “爷当初花三万两赎我,却至今没听我唱过一段曲子,不亏么。”寻壑眼儿眯起,媚眼如丝。
  沈越想了想,终究没告诉寻壑,十二年前他就曾坐在蓬门台下,在高朋满座中瞻仰寻壑风采,更不敢告诉寻壑,在他发病疯傻时,曾在蓬门小院中就地高歌。良晌,沈越故作轻松,提议说:“那不如现在给我唱一曲?”
  寻壑两掌一拍:“我正有此意。不过,这儿没有戏服,也来不及上妆,这样吧,我给爷哼一段去年我在长安听的一段陕北民歌。”
  沈越笑眯眯:“只要是你唱的,我都洗耳恭听。”
  寻壑清清嗓子,清唱道:
  那天的云是否都已料到
  所以脚步才轻巧
  以免打扰到我们的时光
  因为注定那么少
  风儿吹着白云飘
  你到哪里去了
  想你的时候
  我抬头微笑
  知道不知道
  作者Say:这一章埋线巨多,单单细纲就两千字了,昨晚看着头大,潜意识里畏难不愿动笔,所幸今天又有不错的点子补充,久等了各位。另外,那日一吆喝,收到好多海星,也见到好些新面孔,谢谢捧场!
  最后,阿鲤的这首歌可以听,网易云音乐搜‘胡夏《知道不知道》’


第98章 卷地风来忽吹散⑤
  台下的寻壑,唱腔不再是沈越所熟悉的妩媚婀娜,清唱时的他,发音清朗,纯净不输少年。
  曲终收拨当心画,唯见江心春月白。
  寻壑被沈越意味不明的眼神盯得不自在,赧然别过头去,呢喃道:“我……我好久没开嗓,生疏的很,爷见笑了。”
  沈越终于确定,之前的直觉并非幻觉:“阿鲤,你很喜欢唱歌,是吧。”语气不带疑问。
  寻壑错愕,半晌才尴尬笑笑:“我怎会喜欢这不入流的玩意,随口哼哼而已……”
  “眼神骗不了人,”这一年来,寻壑多数时候如同槁木死灰,机械地运转,故而,沈越极想留住刚刚那个眼里有星光的人儿,哪怕让他多停留一会儿,也是好的,“阿鲤,世人如何看待,尚在其次。重要的是,你喜不喜欢。”见寻壑仍旧沉默,沈越再度换法子开导,“阿鲤,我喜欢听你唱,等这次回来,你闲时给我哼两句,好吗?”
  寻壑未答,只是低垂着眉眼点了点头,转而起身说道:“快天亮了,你去眯一会儿,我给你收拾些衣物。”
  沈越不依,将人拽进怀里,逼问:“你答不答应?”
  “答应答应,咱们快走吧。”寻壑逃也似的挣脱沈越,跑远了。
  临出发去校场,丘府上下送沈越跟程隐到门口,一番告别后,沈越利落上马,挥鞭那一刻,寻壑突然叫住:“等等!”
  沈越甚是惊喜,驱驾银狮到寻壑面前,俯身揽住寻壑,问:“我的鲤儿有什么交代?”
  寻壑欲语还休,几回踌躇,最终只道出一句:“你好好吃饭。”
  沈越不可置信地破口一笑:“哈哈,刚刚不是才叮嘱吗,怎么又说这个?”
  寻壑‘哦’了一声,兀自点点头。
  “好。其实不用你交代,为了咱家,我也会照顾好自己。不过有了你的叮嘱,我更得照顾好自己,不然怎么跟夫人交代,嘻嘻。”末了,沈越又道,“你啊,也给我记住,该养病的时候绝不勉力工作,得罪人的活儿尽量推掉,知道吗?”
  “知道了,爷快去吧。”
  目送一骑绝尘去,直到引章多次呼唤,寻壑才回过神:“啊,怎么?”
  “沈爷早跑得不见影了,公子,你也差不多该出发去衙门了。”
  “哦,对、对。我去衙门……”寻壑举止如常,可引章就是觉得,公子有些怪异,但却说不出个具体,只得作罢。
  去岁沈越平定金虏后,一改先朝政策,与金虏王商定重开河西通商之路,并与金虏王之子忽韩王交好。孰料,没过多久金虏王暴卒,长子客舍辽大王监禁了主张与大齐友好往来的胞弟忽韩王,并秣马厉兵,于成帝二年大肆进犯。孙辟疆帅军御敌,奈何孙将军廉颇老矣,心肺唱衰,一次抗敌途中突发心痛之疾,军中事宜只得交由张闯为首的副将主持。
  沈越过去一年基本上赋闲在家,突然要他领兵十万急赴前线,风霜雨雪跋涉万里,有些吃不消。不过沈越明白身为一军统帅,没有示弱的理由,遂一路撑着直到前线。
  然而,才一进入军营,就传出孙辟疆病死的噩耗,沈越悲痛之余,命程隐冰存遗体,严令全军不得外泄孙将军死讯,并着手用兵布局。可以张闯为首的副将,对沈越这个从天而降的大将军多有不服,在决策上多有抵牾,而沈越所率旧部与张闯一派的兵士,更是摩擦不断。
  一日,矛盾终于爆发。大战前夕,有两帐兵士动手厮打起来。沈越赶到时,帐篷里已经桌倒椅歪,杯盏什物碎裂一地,将士们各自抱头捂嘴,吃痛声一片。
  “起来!怎么回事!”沈越厉声呵斥。
  “回将军,”一铠甲歪斜的士兵跑到沈越跟前告状,“这帮人在背后说您的坏话,我们听不下去,叫他们别说,他们不听,还拿酒泼我们,弟兄们被逼急了才出手的。”
  几名士兵应和说:“对啊对啊!他们骂得实在太脏了,我们不得已才动手。”
  若说沈越有把柄,除了治军严厉之外,就剩跟寻壑那点私事了。沈越不消多问,也知道对方骂自己什么,于是回头问跟在身后的张闯:“我的这些士兵对军中律令生疏了,素闻张副将治军严明,想问该如何依法处置?”
  张闯不疑有他,高声道:“军中挑事斗殴者,当斩断手足以示警戒。”
  “行。”沈越大喝一声,“来人,把这帮不懂规矩的犊子全部拖出去斩手足。”
  这一下,不仅张闯收下的将士震惊,就连张闯也是目瞪口呆。眼见无人动手,沈越身后一小兵出列,上前押住对方一名士兵,岂料这士兵大叫:“谁敢动我!我是母亲是孙将军胞妹,我父亲是工部侍郎赵春祥,张将军,您得为我们做主啊。”
  张副将似早有预料,得意道:“沈大将军,不看僧面也得看看佛面,这事我难以做主,还是交由沈将军决断吧。”烫手山芋便丢给了沈越。
  沈越对一鼻青眼肿的将士抬抬下巴,这人会意,提刀上前,锋刃对准手腕:“大伯,我作为名门之子,没有做好表率,参与斗殴让家族蒙羞,我这就自断一腕,以儆效尤,大伯不必顾虑,治军为上!”话毕手起刀落,鲜血喷溅。
  称沈越为大伯,意味着眼前这小将士同时也是当朝皇后沈氏的亲侄。
  在场之人无不震撼,同队战友受其感染,纷纷亮刀,自报家门后利落断腕:
  “建和公主次子田一山。”
  “吏部尚书沈清长子沈凌虚。”
  ……
  那些出身平凡的士兵则直接剁手。
  沈越始终沉默,而方才从沈越身后出来率先押人的兵士拿来火把,果断放在伤者断口处,‘兹啦’作响,皮肉灼烧的焦糊味儿随之飘出,血流也随之止住。这些士兵如铁打的一般,竟陆续止住叫声,颤巍巍重新站直了。
  “张将军,你的人也尽快处理吧。”沈越冷冷发话。
  张闯果然语塞:“这……”方才还叫嚣的对方士兵闻言屁滚尿流,爬上前来:“张将军,你得为我们做主啊。”
  “做主?”沈越冷笑,“张副将可愿意为了手下抛弃‘治军严明’的美名,来个法外开恩?”
  张闯几番犹豫,最终松口:“来人,拉下去行刑。”
  帘外哀嚎一片。
  “你们几个,”沈越发话,程隐和身后的士兵即刻出列,沈越下令,“带弟兄们下去休养,余生抚恤由我承担。”
  程隐抱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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