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一众眼睛盯着,沈越习惯使然,照旧替寻壑搛菜,转眼察觉身边人不对劲,便问:“怎么了阿鲤?”
寻壑摇头:“没事,就是想起了在沈府时的一些旧事,有些伤怀。算了,不提这个,你跟二爷进宫是为什么事?”
沈越不语,沈超自觉接话,说:“金虏挑衅不断,而孙将军年迈,最近病发垂危,派人千里奏报皇上。兄长曾许诺保卫家国,便自荐领兵西北,明日……明日启程。”
不仅寻壑,在座的引章、玉漱等人听了莫不震惊:“明天?!!!”
沈越黯然:“哪怕是八百里急报,从前线到江宁,也得七八日脚程。这会子还不知道孙老……哎,孙老也算是我恩师,于情于理,我都该过去替他争口气。”
沈超挥手:“嗨,难得沈府故人一聚,提这些丧气话作甚。来人,把东西带上来。”
两名丫鬟应声而入,一个拎鸟笼、一个抱木盒。
沈越振奋精神,上前抱过檀木盒子,问寻壑:“‘小玩意’变成老玩意了,还认得吗?”
寻壑睁大了眼:“这是我当年我买的“小玩意”?”
“是呀,”沈越轻抚鹦鹉脊背,嗓音格外温柔,“你看,她羽毛都老得退成白色了,去年开始,连腿脚也没力了。这些年都被皇后带在身边养着。其实我今日进宫,另一件事就是把‘老玩意’接出来给你看看。”
沈越胞妹沈摇情都从二八姑娘蜕变成新朝国母,这当中沧海桑田,可想而知。所谓老马识途,眼下则是老鸟认主,见了寻壑,始终侧躺着的‘小玩意’,竟然扯开嗓子竭力嚎叫两声,紧接着踉跄撑起身子,往寻壑掌心跌去。寻壑不禁潸然:“‘小玩意’还认得我!!这么多年,她还认得我!!”
寻壑抱起鸟儿,与之脸颊相贴,沈越则在一侧轻拍着寻壑脊背安抚。
玉漱百感交集,回忆道:“还记得鲤哥儿来沈府的头一年冬天,要随沈爷北上述职,临时发现没有御寒衣物。所幸沈爷早就命我多准备几件,那天我送过去,恰巧‘小玩意’从笼中飞出,鲤哥儿跟引章在树下无可奈何,最终还是沈爷上树,才把小鸟抓回来的。不敢相信,这都十二年了!”
红巾点头:“对呀,我还记得,鲤哥儿每回出差,我跟翠袖都会让他把时兴的脂粉带些回来。转眼,鲤哥儿当了大官,连引章也成婚并身怀六甲了。”
翠袖抹去眼泪,抽噎着说道:“以前鲤哥儿可能耐了,只要他在,总有法子逗老祖宗开心,后来,老祖宗干脆钦点鲤哥儿每日来‘云寿’说故事呢!”
唯有引章发现笼子里的小鸟,观察些会儿,惊问:“这两只是‘小玩意’的后代?”
沈超点头:“对,重子重孙了,还是当年‘小玩意’跟‘小样儿’传下来的血脉。”
一众人唏嘘不已。
……
纷纷坠叶飘香砌。夜寂静,寒声碎。沈府一大家子不知觉竟洽谈至深夜,宴席尾声时,小丫鬟送上药来,寻壑司空见惯,端起碗二话不说灌下去。饮罢,寻壑起身送人出府,出门时却见殷姨娘伫立廊柱后,似已等待多时。寻壑知她多有难处,便没有出声惊扰。然而,殷姨娘却对沈越打了个手势。沈越见状,让寻壑送人出去,自己留下。
待客人尽数离开,殷姨娘才从暗处出来。
沈越问:“什么事?”
殷姨娘问:“小丘的病最近还复发吗?”
那日看过病后,寻壑就留钟太医在府里问诊了,因而一切诊治事宜就交由钟太医负责,今日殷姨娘却突然问起这个,沈越奇怪:“没有复发,怎么了?”
殷姨娘欲言又止,最终谨慎择言:“我觉得钟太医用的药有些险……”
“殷姑!”竟是寻壑!
沈越皱眉:“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有些乏了,就让引章去送了。”
寻壑素来是周到至极的性子,这等行事断断不像他,可沈越又觉得没有质疑的必要,便安慰:“那待会早些休息。”
“沈爷……”殷姨娘着急了。
寻壑大剌剌打了个哈欠。
沈越不忍,只得打发殷姨娘:“钟太医于你我两家都是故交,我托付的人他定会尽力救治。用药险了些,想必钟太医自有道理,我们配合着就是了。”
殷姨娘无可反驳,沈越便携寻壑上山去了。
风高月白,本是最宜夜,无奈林花落尽春红,零星几株尚未凋零的曼珠沙华在月色下,妖冶得几近诡异。
寻壑在身边,哪怕刀山火海,在沈越看来也是人间胜景,遂不觉有他,和寻壑十指紧扣,踱步上山。
正门屋檐下悬着鸟笼,百灵尚未安睡,见着主人上山,起劲翻飞,嘴里叽啾个不停。月华胜雪,院中如积水空明,水中杏影斑驳。寻壑探头,往水缸里瞧去,水底锦鲤发现来人,即刻浮上水面对着寻壑冒泡摆尾。
沈越趁机揶揄:“我猜啊,你前世大概是掌管百兽的,今生才会这么招动物喜欢。”
寻壑往水里投了些食:“那也不赖。”
沈越叉腰,环顾前院,琢磨着说:“而今这山花长势旺盛,我听张伯说,这花乃藤本,等这次征战回来,我就在前院搭个廊架,过个几年,这花爬满架顶,咱们就在下面乘凉。哇,赏心乐事谁与共?花下销魂,月下销魂。”
寻壑似乎不为所动,只见他沉默片刻,转开话题:“爷,明天就要整装待发了,尽早沐浴休息吧。”
“也是,好。”
程隐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放备热水在房里。寻壑放下门帘,挽起袖子,随口道:“我服侍你洗,这样快些。”
沈越拧眉:“你不是困么,上床睡去。”
“上山后就不困了。”说着,寻壑走上前来,替沈越解开衣带,不一会儿衣物尽数剥除,沈越跨进桶里。
沈越没安好心,趁机揩油不少,寻壑一旦按下他手,他就扭开身子不给寻壑搓洗。寻壑无奈,只得由着他摸个过瘾。末了,寻壑突然说:“对了,有件事得跟你商量,我想认重阳为义子,你看可否?”
这一问突如其来,出乎沈越意料,沈越不答反问:“怎么突然提这个?”
寻壑斟酌些时,最终笑笑:“今日沈府老小一聚,让我想亲上加亲。”
“这臭小子跟你比跟我还亲,认不认有差?”但终是不忍扫了寻壑的兴,遂答应道,“你想认就认吧。”
“嗯,谢谢爷。”
眼珠子一转,沈越打量一遭寻壑,明显带了恶意,“这么喜欢我儿子,干脆你给我生一个吧,嗯?”说的同时上下其手。
寻壑拍开,恼道:“我没洗澡脏着呢,一会儿来。”
“说了多少次不准说自己脏!看来教训不够,不长记性!”沈越罔顾自己赤条条的,一把拎起寻壑抛在榻上,抽丝剥茧把寻壑剥了个干净,抽出软枕垫在寻壑腹下。
寻壑腾地撑起身子,回头怒斥:“忍着!我先洗澡!”
“洗你个头!下次见面不知猴年马月,叫老子忍?躺好给老子草!”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沈越不愧是猛将,一上来就把最要害的一关拿下,将寻壑制得服服帖帖。
沈越本性霸道,恨不得像过去那样,将寻壑圈养起来。可他也知道,寻壑不喜欢被这般对待,所以沈越在人前极力克制,沙鸥多次挑衅他都生生忍下来了。但到了人后,尤其是房事上,沈越的霸道就变本加厉,非要从寻壑身上讨回本来。沈越什么都可以忍,但床底间的销魂,沈越只允许寻壑从自己身上获得。他也不要寻壑费力配合,寻壑只消张腿,沈越就会给他输送极致的快乐。
几度春风戏帏帐,残红落处映碧桃。二度凌绝顶,寻壑显然有些消受不住了,泪光点点,气喘微微。体力也随之耗尽,沈越听寻壑肚子咕咕叫响,帮着套上衣服后,柔声道:“起来吧,我给你下面吃。”
二人起身,寻壑下肢虚软,却又不要沈越背着,沈越只得搀扶寻壑缓步出去。
后院静悄得能听见流水,偶有微风,裹携着草木清香,扑鼻沁脾。来到依傍杏树而建的小厨房,沈越点了灯,叫寻壑坐在门口板凳上,径自取出面粉,添水和面。
揉搓时,沈越说道:“你啊,都已经是二品大员了,地位不亚于沈超,今后见了我俩,别畏畏缩缩的,既失了家人的亲近,又减了你朝廷大员的体面,是吧?”
寻壑挠挠脑袋:“我没有畏缩啊,就是按着当年的模式相处而已。”
为方便揉面,沈越脱下上衣,将其系在腰间,露出精壮的脊背。沈越手法老练,拉面动作一气呵成,寻壑呆呆看了会儿他背影,怔忡发问:“爷,你……你不觉得可惜吗?你辛苦半生,最后却只能和柴米油盐相伴。”
“柴米油盐怎么了?!非得追逐权势才是出路?”沈越将面摔得‘噼啪’作响,见寻壑不语,沈越丢下面团,蹲在寻壑跟前,耐心解释:“权势是死物,不会背叛,人便放胆追逐。他们不敢对人倾心尽力,不过是怕被辜负罢了。你若真的为我着想,那就该自信一点,堂堂正正待我为夫君。当然,你要有所顾忌,视我为妻也可以,名份这东西,我不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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