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松鼠见二人全无伤害之意,竟跳上桌面。沈越寻壑已吃得差不多,便任由松鼠君在其间挑挑拣拣。沈越看着这怪诞场景,不由发笑,叹道:“若说当初陪你下江南是为报恩,现在就不是了。而今该算“乐在其中”。”
“爷又来一本正经说笑话。这衣食住行都得亲自动手的日子,有什么好的。”
沈越两指捏捏寻壑颊肉,笑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快活与否,非得建立在锦衣玉食之上?!楚野恭总结得精辟,靠权力聚集起来的人,大难临头一个都靠不住。官场,不提也罢,就说昔日沈府,你是知晓内情的。各路主子表面逢迎暗里较劲,下人也不逊色。哎,睡觉都不得安生的地方,还能叫‘家’么。相比之下,仙眠渡就挺好的,一派和乐,你瞧瞧,这儿吃个饭,连动物都能上桌。”
寻壑哭笑不得:“爷,拿我的草庐茅舍跟沈府相提并论,外人听了岂不笑掉大牙?!”
“这就是你的不该了。别总在意外人怎么想,要紧的是自己真心觉得好。”
寻壑不接话,默默抿嘴,沈越猜着他所想为何,便安慰道:“阿鲤,你别老内疚,总以为我是为你所累、才被迫蜗居一隅的。没这回事!”说时扳过寻壑身子,让他靠在自己胸膛,“一直没有和你说,我呀,真该感谢你。”
寻壑疑惑地偏头:“啊?”
“我出身世家,生来就享受着至尊富贵,而后家落中道,也体味过人间凄凉。人上人下,我都经历了一遭,这一生算得上满载而归了。之后回到人人羡慕的富贵日子,可是啊,我这心里,分明梗着一股难平意,难受极了,却寻不出个究竟。直到在你这儿,我才真切感受到,这颗心,总算踏实了。倦鸟再倦,还是选择归巢,落叶乘风,终究要下地寻根。阿鲤啊,寻寻觅觅,到头来才发现,你就是我的根,你在哪儿,我的巢就在哪儿。权势啊,富贵啊,这些都不重要了,你好好的,我就好。”
良久,寻壑才斟酌出话:“可生而为人,若无权势加身,终归是不受待见的。”
“哎,我知道,人总要经历一番,才能分辨出好坏,才明白自己追求的究竟是什么。所以明知你身子不好,我也不拦你做官,去经历人世。只是一切以身体为重,别把官场算计太往心里去,再不济,还有沈府替你兜着,今生衣食,定不会缺了你的。”
“好。”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绕亭栽植的茉莉株株遍开,花气袭人。沈越寻壑心背相贴。拥抱片刻,寻壑突而听得头顶的沈越不满道:“哎呀我说,让你靠着你就放心靠,背上别暗暗使力啊!生怕压着我还是怎么的?!”
“啊?……好,好……”寻壑依言,终于松弛了脊背,严丝合缝靠上沈越。
“丘公子!”却见程隐走上前来,怀里抱着一件包裹,进入亭子后将其递给寻壑。
“我的?”寻壑疑惑着打开,里头竟是自己曾穿过的几身衣裳。
“是江焘送过来的,他本想见见公子,被我拦下了。他要我代为转告,谢过公子好意。江焘他用公子赏的银两,做起小本买卖,而今已能度日。”
沈越即刻想起那日深夜程隐的特意提醒,不由得皱眉,看向寻壑时,却见他似欲开口,又似有难言之隐,沈越便舒展了眉眼宽慰:“不想说就不说了,我信你。”
寻壑点点头,现出感激神色,利落叠好包裹交回给程隐:“这衣服不要了,江焘若在,就给他送回去吧。”
“是。”
第65章 今夜巫山真个好①
江宁栖霞山上的娘娘庙,每年于七夕设坛,供妇女乞巧之用。芃羽和引章虽是江宁新客,但仍慕名而来。
星月流映,娘娘庙的前院敞地此刻靡沸喧天,倩女丽人熙熙攘攘,巧笑间似千花竞放。坛台设一长条高脚几案,岸上置香炉。炉前,茶、酒、鲜果,以及桂圆红枣等五子一色排开。几案左右各列十只金瓶,瓶口繁花满戴。
芃羽引章各自许完心愿,便也上前将手中芙蓉插入金瓶,挨挨挤挤靠近庙口,远远就见人群中一圆脸小伙不住上蹦挥手,引章扑哧一声笑出:“这傻子,也不知蹦多久了。”待至近前,引章更是揶揄,“别停,继续跳啊,我俩就当看猴戏呢。”
晏如撇撇嘴:“人太多了,怕你们看不到我。”
今夜灯如昼。于山顶娘娘庙望之,秦淮一水穿城而过,两岸游人鳞集,似雁落平沙,江面舟楫相接,舟上花灯清亮,若霞铺江面。
三人一路说笑,下至山麓时,芃羽却驻足,道:“你们先走吧。”
“啊,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作什么?”引章当即奇怪。
“没……没什么……”
引章上下打量一番芃羽,霎时了悟她倩装盛服是为哪般,笑得狡黠,凑近了道:“我就说你今儿怎么换回女装,原来啊……是为了沙鸥公子,对吧~”话音一落引章撒腿就跑。
“打死你个多嘴的蹄子!”芃羽追出几步,就被引章止住,只听她道:“算啦算啦,不耍你了,你回去吧。只是今儿人多,当心些。”
“好。”
走了些时,晏如问道:“一路这么多铺子,你就不挑点什么?”
“人多,懒得挤。”
“我替你去。”
引章被逗乐:“哈,好容易我不欺负你了,瞧瞧,你倒给自己找罪受!”
晏如挠挠脑袋,些许窘迫让一张圆脸稚气中带了几分憨厚:“其实……受你的罪我挺开心的……”
回到码头,芃羽等候片刻不见人来,茫然时,突地肩上让人一拍,芃羽喜着回头,却见一赤膊莽汉。芃羽直觉地后退,却被这汉子扣住肩膀:“妹妹在等情郎吧。”说时咧嘴,一口黄牙叫人恶心。
“放手!”芃羽厉声警告。
码头聚着不少船夫,听见争执回头,有几个还站起欲上前,可待看清这莽汉面目,都纷纷止步。
芃羽着急起来,开始拳打脚踢。虽然个子高挑,但力气却不是莽汉的对手,芃羽不得不喊叫求救,才出声却被莽汉捂住嘴巴。
“好妹妹,我迟到了会儿,你就发这么大脾气,来来来,咱们回家,哥哥我定好好疼你。”
原本有一二路人欲上前解救,可听闻他俩关系,只得摇头离开。就在芃羽绝望之时,身后一声呵斥:“何四!住手!”
莽汉回头,忙丢开姑娘,巴巴地跑到来人跟前谄媚:“头儿,您怎么来了?您也看上这娘们儿,小的这就给您绑回去……”
“跪下!”何四即刻双膝落地,这人又呵斥,“不是跪我!”
何四眼珠子转转,明白过来,立刻挪膝到芃羽跟前,不住磕头:“姑奶奶饶命!”
芃羽仍啜泣不止,嫌恶地绕开何四,走到来人身边:“沙鸥……”
沙鸥扶住姑娘,勒令何四在此跪上一宿,才柔声问芃羽:“可伤着哪儿了?”
芃羽摇头:“只受了惊吓。”
沙鸥替姑娘捋捋额前散发,可惜道:“这模样是游不了船了,咱们找家客栈收拾收拾吧。”
芃羽点头应是。
江宁七夕灯市之热闹,闻名远近,市内大小客栈早已订满。连续问了两家铺子,店家都表示实在没有空房了,就在沙鸥踌躇着是否将芃羽送回仙眠渡时,芃羽却幽幽道:“品花馆不就在附近么,上那儿整理即可。”
“可……我怕你不方便。”
芃羽赧然:“你在我就不怕。”
二人步出客栈,行近品花馆,虽是从后门入内,可沙鸥还是脱下外衫,罩在芃羽头上:“你一未出阁的姑娘家,别被人看见你踏足这肮脏之地的好。”
芃羽顺从地披着衣物,默默跟随沙鸥,直到进入房内,芃羽才道:“公子多虑了,我……我从没觉得这里脏……”说罢,低垂了眉目,逃得了眼前,却逃不过眼底抱紧在怀的长衫,芃羽一横心,直白道,“在我眼里,沙鸥公子就跟这白衫一样,干净得不藏半点儿l污垢。”
沙鸥闻言,只觉得全身血气往脸上蜂涌,霎时一片火烫:“承蒙芃羽高看……”
芃羽即刻捕捉到重点:“你总算喊我名字啦!”
“啊?”
“过去你总是姑娘姑娘地喊,怪生分的。我……我听公子说,你这是为了避嫌……其实,我一点儿都不想避你的嫌……你明白吗?”芃羽头脑滚烫,压根儿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待明白过来,刹时羞得转过身去。正好走到妆台前,芃羽糊里糊涂抄起梳子,举手一番捣弄。
“那个……你好像越梳越乱了,不介意的话,我帮你吧?”
“……好。”
拿走梳子时,沙鸥指尖触到芃羽掌心,一时激起千层浪,千树万树桃花开。
第66章 香香
沈越还是监察御史那时,有一回接了桩差事,事情经过大致是这样的:两江总督谎报旱灾灾情并从中攫取朝廷赈灾粮款,数额之巨,据说皇帝在朝堂上听后当即摔折子判了个斩立决。人头落地后,家产悉数抄没充公,而负责抄家者,是新任两广总督侯广耀。孰料期月不到,就有人参了侯总督一本,直指其在督察抄家时借机转移了数件字画古董,皇帝命当朝丞相李廷中暗中查办,李廷中便将此任务交给了恰在江浙为官的学生沈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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