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孙将军为北虏设计擒获,前线群兵无首,须即刻增补指挥将领。”
“是啊,张副将虽骁勇,但唯孙辟疆是瞻,孙将军这一去,只怕他会拥兵自乱。可这边派谁合适……哎。”
沈越盯着手中折子良久,俄顷,郑重道:
“臣请命。”
第23章 鸿飞那复计东西③
午夜,朗月当空,万籁俱寂。城门开启,齿轮咬合之声突兀,趴睡马背的人蓦地挺立。
看清来人,小子惊叫一声跳下马,就要冲过去,拔腿时却定住,侧身往马车里抽出一抱衣物,才复跑向来人。
“爷,怎么这么晚!”小伙子绕到来人身后,踮脚替他披上黑氅。
高个男人不做声,只抬手紧了紧脖上系带,匆匆跨上马车。
鞭声一记,旋即马匹撒开蹄子,奔入混沌夜色。
夜半无人,驱车人纵马飞奔。不到半柱香时间,就奔至一处开敞街道,‘吁’一声拉缰驻马,少年下了车,就要卷起帘子,突地石座麒麟后站出一人。
“啊呀!”少年即刻尖叫,惹得车厢中人探头嗔怪:“又什么大惊小怪。”
不等小伙回话,那从石塑身后站出的人作揖道:“见过沈爷。沈府石塑高大,卑职没提前声张,唐突了大顺,还望见谅。”
“蒋大人?好久没见你……”沈越一个眼风,大顺识相得闭嘴,牵起马缰嘟囔道:“我牵马下去”
待车马退去,沈越沉声道:“外面风冷,进去说。”
“感念师傅挂心,我也才到。三言两语行君说完就走,不敢叨饶。”这人说着,还搀沈越上了石阶,一同站在牌匾檐下。
“说吧。”
“卑职方才接到蓟北消息,说孙将军被……”
沈越低声喝断:“皇上下午才得的确信,你未免跟得太紧。”
蒋行君连忙单膝跪下,急声道:“消息今晚传开的,并非卑职一人的打听。”话毕还自怀中抽出一截黄宣。
其上箭簇贯穿痕迹仍新,沈越拉开看毕,蹙额道:“这帮人在外动摇军心,在内妄想撼动新政。”
“那皇上的意思……”
“子翀安内,我攘外。”沈越瞥一眼蒋行君如期的惊异神情,淡淡补道,“明日整军,后日启程。”
蒋行君欲言又止,斟酌片刻,才谨慎道:“卑职听说,这回发兵的虏子不光胥烈王一脉,连狐和、乾丹两脉都掺和进来。前线都是孙将军亲卫,卑职恐怕师傅过去,一时难以磨合……”
沈越截断道:“你不就一心想跟着去么。不消你说,路上我都安排好了,副将任你,”闻言,蒋行君不掩激动神色,直直看向沈越,却又听沈越补道,“潘富旺也同去。”
蒋行君虽极力掩饰,但还是露出了不快的马脚。
“而今倭寇已退,潘富旺这把好剑,不能任他在江宁锈了。” 顿了顿,沈越又道,“我清楚你忌惮他。可挤走潘富旺,还有章富旺李富旺,你能个个挡下?这京中武座,不会是孙将军,也不会是我的,谁坐上去,都不过是给皇上暖座罢了。”
蒋行君抬眸觑一眼沈越,眼中已平静如常,只听他抱拳道:“师傅教训的是。行君当即回府收拾,明日点兵。”话毕,利落朝沈越躬身,才踏下一阶,却被沈越叫住。
“等等。”
“是。”蒋行君闻声止步,旋身看回沈越。
“‘九畹’是你派人砸的?”
“九畹?”
“丘寻壑名下的铺子。”
蒋行君当即明白过来,利索应道:“是。”
“我交代过你?”
沈越嗓音不闻喜怒,蒋行君低了头抱拳道: “替师傅分忧,斩草除根。”
须臾,仍不闻沈越应声,蒋行君偷偷抬眼,只见师傅胸膛起伏,立即下跪道:“行君错了,求师傅责罚。”
沈越冷哼一声,甩裘入府,途中冷冷丢下一话:“限你两日内给人恢复过来。”
蒋行君阶上叩首道:“是。”
掌灯婢女趋步身侧,沈越烦躁挥退,黑黢黢一片却挡不住他回碧霄阁的快步,兜转环绕,入了暖阁,窄室烛火亮澄,榻旁女子道:
“这宝贝随意放不得,明日我带回府上去吧。”
“哪里的府上?”
沈越这一问沉郁阴冷,直如瓢泼冰水浇下,无烟炭明明烧得正旺,引章还是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看向来人。
“自然是丘府。”引章上前两步,挡在寻壑前面,语气嚣张,可手指却不听使唤地绞紧了掌中黄绫。
沈越自然注意到了,联想方才对话,遂问:“那是什么?”
引章把那什物藏到身后,就要发话,身后人却道:“皇上赏赐的东西,引章,交沈爷过目吧。”
“公子你……”引章满口委屈,可终究听寻壑的话,上前叫了包裹。
沈越揭了黄绫,露出那瓦的半片玄铁,却见其上文书密密,沈越凑近仔细看了,眉峰愈发攒紧,最终攒出幽幽的一句:“皇上赏你丹书铁券?”
烛火突地跃动,光线明灭中,沈越勾唇的面容变得扭曲狰狞,引章吓退一侧,愣愣看沈越走向卧榻,向公子伸出手,触动引章呐喊的引线已烧至末端,可沈越接下来的举动,却浇灭了这一丝火星。
却见他拾起寻壑搁在被上的那只伤手,将之塞回被中。顺道在榻上坐了。
皇上去后,寻壑就真的睡沉了。引章难得见他梦里安神,便连晚饭也没忍叫醒,直到午夜,寻壑才睁眼,引章便服侍他吃食。
寻壑睡饱了,兴致上来,竟闹着要坐坐,引章不许,只给他肩后垫了两个软枕,权当解馋。
而今沈越坐上来,寻壑往里挪了挪腿,却被沈越按住。
沈越仍直直凝视手上那块令牌,俄顷才重又将黄绫裹上,放在寻壑身侧,动作时叹道:“我常忘了,你早已不是沈鲤。而今的你,是荣亲贵胄、京城首富,丘寻壑丘公子。”说罢,与寻壑对视上。
不知是否光线投射的角度问题,寻壑竟觉得沈爷此刻的笑,有些惨淡,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只习惯性地唤道:“爷……”
寻壑已不是当初的沈鲤,可在沈爷身上养成的好些习惯,却一成不变。
寻壑垂眸苦笑。
没记错的话,眼下是这二人五年来的首次促膝谈心,若非方才大夫上药寻壑喝药招致的一室苦涩,引章几乎以为这水深火热的五年,不过是场错觉。
正当引章悄声收拾盘碗准备退出,沈越适时问道:“可还得了其他封赏……”寻壑应声接话,生生把沈越已在齿间的一句‘我差人给你送回府里’遏住。
寻壑眸光黯了黯,嗓音却仍清淡:“除了赏丹书铁券,皇上问我,待我痊愈,可愿意就任织造局总管……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爷放心,我……”
寻壑没能说下去,因为沈越已打手势止住。
这一次,寻壑看清了,沈越脸上棱角分明的惨淡。
其实不待寻壑保证,沈越也明白的,下午回宫后,沈越多方试探,愣是没从皇帝嘴里探得端倪,联系起子翀的隐而不发,那时沈越便知道,寻壑什么也没说。
这是一桩。
待沈越回过神,突地想起寻壑方才的话,惊道:“皇上问你的话,你答应了?”
寻壑也不明白沈越突地变脸,蒙蒙点头。
得到肯定答复,沈越‘腾’得站起,咬牙道:“你当那是清闲差事!?钟太医怎么交代的,你下半辈子都得好生养着,怎么还财迷心窍!”
寻壑错愕,一时找不到言语应对。
引章本欲退下,可沈越突然挑起这个话题,引章着实感冒,便搁下碗筷听寻壑道来。熟料这天大的好事却遭沈越不留情的一盆冷水浇下。再回看自家公子,却见他面上是暌违多时的窘迫——
引章陪寻壑这些年,见惯他在生意场谈笑间的游刃自如,可怎么一对上沈越,公子就又打回原形一般露出这种卑微到尘埃的神情。
引章着实忿恚,叉腰道:“不许公子挣钱,难不成你养他?还要公子像过去那般仰你鼻息看你脸色讨日子?”
沈越竟没能接话。
片刻,一声叹气,沈越解释道:“我下午入宫,除了商榷战事,皇上还提起战胜后就恢复河西贸易的事,且指定丝绸布帛一项由官府包揽,我道皇上何出此意,原来是借你的手填充国库。”
寻壑对其中利害却充耳不闻,只拣了入耳的要害问道:“战事?你要打仗?”
未想寻壑如此反应,沈越错愕瞬息,复而颔首:“是,后日出发。”
室内霎时沉默。
漏断人静,更鼓声声,穿堂回荡。
引章问道:“沈爷不在,那是不是就可以放公子回家了?”
以往挑起这一问题,沈越沉郁的脸色总是更阴,引章挺了挺脊背,权当给自己的冒失壮胆。
熟料,沈越不见怒容,只将被子往上拉至寻壑胸口,哑声问道:“你想回?”
这是个明知故问的蠢问题。寻壑心想。
过去错了那么多,自己谈何立场留在沈府,面上却是淡淡,嗓音也一如既往清淡:“嗯。”
又是一阵死寂般的肃静。可上一更鼓才过,这一次断断没有他声解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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