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壑大脾气没有,但小性子颇多,比如不吃猪肉,比如定要揉着沈越耳垂入睡,比如总是赖床……还有一个沈越近来发现的,就是是如果要寻壑吃下整碗饭,必须做上十几道菜,因为寻壑吃菜喜欢雨露均沾,各样菜搛一两筷子,十几二十口下来,一碗米饭就见底了。
是故,明明两个人吃的饭,沈越非得做出十几个菜色。
寻壑齿牙不好,咀嚼艰难。沈越本是急性子,但在寻壑面前,从未催迫,反倒不时叮咛寻壑吃慢些。因而,一顿晚饭从酉时吃到戌时。回到房里,晏如适时打水,沈越寻壑入浴后互相搓洗。
结束沐浴,离沈越规定的入睡时间尚有半个时辰,寻壑便争分夺秒展开绣架忙活,而沈越则静坐一旁批阅公文。
梆响,亥时已至。沈越收拾公文,提醒身侧人:“鲤儿,该睡了。”
寻壑头也不抬:“不困。今儿下午出了差错,我得尽快赶上。”
这时,沈越却不一味顺从,捉起寻壑持针的右手。时隔两年,寻壑手上瘢痕的粗糙质感仍未磨灭,沈越不自觉地摩挲,心下恻隐,因而嘴上更为强硬:“睡不着也早点躺着,明儿早半个时辰起来绣也是一样的。”
“噫,越越,不嘛~”寻壑像只大猫似的,依偎向沈越肚腹,并不住磨蹭。
可惜沈越却不买寻壑的帐,躬身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却没有回到床边,反而在沈越处理公文的案前落座。沈越信手取出一本古书,翻开书页,扶正在自己腿上坐得七歪八扭的寻壑,淡淡道:“睡不着那就陪我看《汉书》。”
“不要啊,《汉书》乃官修,行文死板,断断比不上《史记》的活泼灵动。爷,咱们看《史记》嘛!”
沈越一掌拍掉寻壑伸向《史记》的爪子,蛮横道:“就看《汉书》!”
夜月一帘幽梦,夏风十里柔情。
仅两刻钟不到,怀里的人儿就口涎横流、昏然欲睡了,露出大片月白肩颈。
沈越一声暗笑,小心着将人抱放到床上。
作者say:学霸催眠学渣第一招,请笑纳哈哈哈。
另,上一章节补了个小尾巴,各位可回翻。下楼跑步先,后半章明天放哈,就在同一章节,不开新章的。
第115章 花影莫孤人间月⑧
转眼到了六月下旬,若说上半年最热闹者,非三国会展莫属。今天恰是金虏使者进京的日子,江宁城门前车水马龙。不少民众久等在此,以期一睹外国使者的风采。相较本土官员乘轿出行的保守神秘,金虏民风彪悍,男人驾马,气宇轩昂;女子乘车,扶轼向大众招手,惹得台下大众议论纷纷:
“走在最前排的就是金虏大王吗?好气派啊!”
……
“我儿曾从西域带回一张飞天画卷,车上这些女人,啧啧,无论打扮还是样貌,都跟画卷上的神女一模一样啊!”
……
“光天化日下让女人抛头露脸,这成何体统!”
“师傅您还别说,金虏女人跟咱们这不一样,他们那儿出过好几位女将军呢!”
……
角落处,一男人注视些时,转身拐入巷中,一匹白马紧随其后。
行走在队首的忽韩王注意到这一动静,盯着那男人远离的背影,蹙额沉思。
“到了。”沈越并未牵马,但一句低声呢喃,就让银狮便乖乖止步,随沈越进入院落。
正洒扫庭除的高个男人见到来人,喜不自禁:“沈将军!来前怎不说一声,叫我也好做些准备!”
以往院里总是坐满了人,今儿该是因了夏日午后的缘故,病人们都回房午休去了
“又客气!银狮饿了,先照料他吧。”沈越在树下石桌前坐下,剥颗花生丢进嘴里,“对了小壮,李承最近怎么样?”李承即是两个月前,暴走街头被张小壮及同伴押回医馆的‘疯子’。
张小壮给银狮投放了粮草,而后回来给沈越沏茶:“回将军,李承他……他近来不大好。”
沈越正襟危坐:“什么意思?他不是清醒多了么!”
张小壮将茶盏推到沈越面前,皱眉道:“我也不清楚,有天清早他跟我去西市买菜,路上也不知撞了邪还是什么的,又疯了。”
一听‘撞邪’二字,沈越心里就咯噔一下:“现在找到原因没?”
张小壮愁眉布展:“哎,还没。”
沈越扫开花生,凑近了问:“你详细说说那天的情况,他在哪里发疯的?当时碰见了什么?发疯时什么症状?”
沈越这连珠带炮的一系列发文,轰平了张小壮高耸的皱眉,这大个男人一副小儿吃惊状,问:“沈爷怎么、怎么问这么详细?”
沈越不耐烦道:“别管这些,回答我!”
回忆片刻,张小壮才答话:“当时我和他走在回来的路上,就在前面那个拐角,李承他突然大叫,然后就倒地,不省人事了,没什么别的症状。至于碰见了什么……我想想,大清早的,没什么人……哦我想起来了,就碰到一个老妪,她也提着菜篮,反方向走来,应该是去东市采买回来的。”
沈越奇怪:“老妇人?你刚刚说,李承倒地时大喊,他喊的是什么,记得起来吗?”
张小壮冥思苦想:“那时他口齿不清,听不清楚。哦!有一句肯定没听错,他喊了‘娘,饶命’!”
“‘娘,饶命’?”沈越不可置信,“不是说他是孝子么,生母病重已久都是他衣不解带的照顾,一直到老母亲病死?怎么会喊出这样的话?”
“是啊,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
沈越略加思索,又道:“你有没有找那位老妪问问?”
“有。老妪说她从来没听说过‘李承’这号人物。再说,老妪是土生土长的江宁人,而李承过去一直生活在建安县,俩人压根不认识。所以,我想再往下查,馆里的人都劝我别了。”
确实,并非张小壮不作为,而是不能为,沈越拍拍张小壮肩膀,正要安慰,可张小壮蓦地又来一句:“不过有一点挺奇怪的,就是这俩人明明不认识,可李承见了老妪,却像活见鬼似的,躲闪不及,叫得也比平日厉害。”
“什么?!这么古怪?带我去见见李承吧,我想瞧瞧他现在的模样。”
“他就在屋里,沈爷这边……”张小壮一语未完,就被门口一声吆喝打断。
“沈越!”来人说的是中文,可这怪腔怪调,能与之匹敌的,恐怕只有沈越的歌喉了。
循声望去,沈越不由目瞪口呆:“忽韩……大公子,你怎么来了?”
来人着装华丽,蹙金孔雀银麒麟,张小壮便知此人非富即贵,遂起身让座:“这位爷,请。”说时还另沏一盏茶水,推给来客。
沈越使个眼色,张小壮即刻会意:“二位爷先聊,小的告退。”
“刚刚不是领队进京么,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忽韩王乃异国大王,要出了什么岔子,那罪责不是沈越能担当的。
“人群中孤一眼就认出你背影了,还有他!”忽韩王反手指向身后,沈越看过去,却见忽韩王的坐骑‘小金花’凑到银狮跟前示好。奈何银狮以食为天,对这位他乡故知没毛线兴趣,转个身,肥厚的马屁正对小金花,继续啃粮草。
沈越:“……”
忽韩王对此却不甚在意,关切问道:“欸,沈越,孤听说你不当将军了,怎么回事?”
沈越淡淡道:“说来话长。”
“没事,你慢慢说,孤听着呢。”说时,忽韩王一手搭上沈越的宽肩。
沈越素来反感旁人触碰,状似不经意,抖落忽韩王手腕,并道:“我的一位家人身体不好,需要我亲自照顾。”
“啊?!”忽韩王捋一把大胡子,神情郁闷,“孤怎么听说,你是为了娇俏男妻而隐退的?”
娇……娇俏?!沈越:“……”还好寻壑不在。
“你不反驳,那看来是真的了。要美人不要江山,沈越,孤敬你是条汉子!”话毕,忽韩王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沈越:“……你到底来找我作什么?”
“除了正事,就不能私下聊聊嘛。”忽韩王一记喟叹,“对了,确实有件正事要问你来着,上回你修书推荐的那个绣工,就是破译四经绞罗的那位,对不对?”
提到寻壑,沈越收回漫不经心:“是。怎么?”
“他这手艺真是绝了,孤把你给我寄的那几块绣样给宫里老师傅看了,无不称好!这次主持三国会展的也是他吧?”
沈越半生倥偬,功绩等身,对褒奖早已无动于衷。但每每听人说起寻壑的好,沈越就不由得心花怒放,遂一改寡淡神色,笑道:“对。”
“虽然素未谋面,但孤认定这必是心思玲珑的妙人,所以这次三国会展,孤期待着呢!”
沈越笃定地笑开:“他从没辜负过别人的期望。”
逸仙避暑山庄,承仙阁。
阁内热火朝天,工人们正搭建新的走步台。
芃羽因怀胎腹痛,缺席了几日。今儿回来,见到此情此景,不由惊讶:“这是?”
寻壑上前解释:“这是我新设计的舞台。此前的舞台跟戏台无差,试衣女在上面只能一排站开,平分秋色没问题,但我希望观众能注意到每一件成衣,所以加入了这一块。”寻壑所指,是一段长扁形状的矩形舞台,与原先的舞台垂直相交,延伸向观众坐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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