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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不为师 完结+番外 (蓝风山)


  晏欺闭目深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方才字字清晰地回应他道:“在我眼里,只有畜生——才会心甘情愿任由自己关在囚笼里,享尽一生自由换来的宁静生活。”
  薛岚因垂头低低埋入晏欺微带颤抖的双肩,仿佛是在竭力克制隐忍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一般,如是好长一段时间沉默下去,都没再予以哪怕一字半句的回答。
  这样的沉默让晏欺感到没由来的恐慌。
  他咬了咬唇,尝试着想要说点什么。然而还未能来得及出声,忽又觉得腰上那一双手臂无端缠得更紧了一些。
  那力道勒得他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短短相处不过半年的时间,师父一生在外漂泊游历,遇到的人,遇到的事,不论好坏都是不计其数。”薛岚因涩声道,“可能在师父心里,我就像是路边偶尔捡到的小猫小狗,感情就算是有,也不是足以相伴一生那样的沉厚。”
  晏欺神色一滞,很快又皱眉反驳道:“我没有当你是……”
  “可是我这样一个人,目光短浅,并不像师父那样见多识广。大多数时候,确实是被人关在笼子里运来送去,洗心谷于我而言,也仅仅只是一个相对最有安全保障的软禁之地。”
  薛岚因迷蒙失色的双眸里,所有光芒都在一寸接着一寸黯淡下去。
  他身体热的像是一团烈火蔓延灼烧,眼神却冷得像是大漠绝望的寒冰。
  “我一辈子,总共没遇见过多少人——他们大多是早早离去,亦或是不同程度的面目可憎。只有师父你……也只剩下师父你,在我身边从来不会图些什么,就算我总在变着法子惹你生气,你也不会真的同我较劲。”
  “……师父,我非常喜欢你,是想要共度一生的那种喜欢。我甚至可以想办法让洗心谷变成你最终心悦的样子,更可以把我身上最宝贵的东西全部都给你,只要你愿意留下来,永远和我在一起。”
  那一刻,连晏欺自己也无法形容当时心底油然而生的异样情绪。
  一开始的时候,他的确只对薛岚因的贸然出现感到厌恶而又烦躁。一块时刻安静内敛的木头,对上一只日夜上房揭瓦的跳蚤,除了最初那么几天难以适应郁闷气结之外,更多还是因相互好奇而产生的步步靠近。
  他的性子总是那样不近人情的冰冷。
  纵然如此,亦会有被人一丝不苟捧在手心里逐渐捂热的那一天。
  晏欺抬起头来,缓缓向薛岚因伸出了一只手。
  “我愿意当你一辈子师父,甚至不需要你费力为我做些什么。薛……薛小矛,你可以试着多相信我一点,无论谷外的人试图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事情,我都有能力足够保护你。”他温声道,“所以你什么都不用害怕,让我带你出去,我们一起去感受外界不一样的生活,好不好?”


第84章 我娶你,或者你娶我
  ——回忆就此戛然而止。
  因为接下来所发生的每一件事, 所经历的每一幅场景, 都是永久禁锢在晏欺心底深处无法抹除的梦魇。
  薛岚因那时给出的答案,仍旧是不容置喙的拒绝。
  晏欺不是没想过他也许有什么不可轻易告人的苦衷。但在他几近是强硬到偏执的坚决态度之下,晏欺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引导他将所有心事和盘托出。
  他甚至都没能顺利问出当日致使薛岚因周身血脉倏然陷入沸腾狂躁的具体缘由。
  这让晏欺连日以来只增不减的挫败感愈发生得难以抑制——他无法忍受一个人口口声声对他说着喜欢, 却根本无法做到最基本应有的坦诚。
  所以, 晏欺做出了一个事后让他后悔一生的错误决定。
  他一个人孤身离开了洗心谷。来的时候不曾携带任何情绪,走的时候亦是狠心抛下所有牵挂,他与薛岚因二人之间,甚至没能留下一句心平气和的告别。
  然而不过匆匆半日之后, 他便在沽离镇上得知了一条人尽皆知的消息。
  原是西域一带家世显赫的铸剑名门正着手为中原皇室打造一件百战不殆的旷世神兵,听闻上古活剑族人暂居于聆台山下的洗心谷底,便想要向聆台一剑派现任掌门人莫复丘讨要不多不少一点活血, 借此给即将献往京城的神兵利器添上一道至高无上的强劲力量。
  此话一出,当场引得一众对活剑觊觎已久的各大门派纷纷丧失了理智,亦打着名不属实的不同旗号向莫复丘提出了百家均分活血的强烈要求。
  可怜那莫复丘年纪轻轻坐上掌门之位还没多久,便让四面八方传来的各类呼声夹杂得里外不是人。
  于是不堪重负的他, 很快想出了一个既能保全薛岚因, 又能安抚各大门派的混账方法——那就是通过一纸契约的方式,约束诸方公平分配活剑族人身上的血液, 一不可致人死亡,二不可引起纷争,否则一律免谈。
  说白了,就是薛岚因活着一天,便得日夜困守在洗心谷底, 无休无止地为他们所有人供给活血。
  而他本人……居然没有丝毫想要逃离魔爪的反抗意向。甚至那日出谷回来再见到晏欺的时候,都不曾脱口对他吐露半点事情的真相。
  他到底想干什么?又或者说,在契约一事欲加掩盖的表层之下,他隐藏着什么讳莫如深的巨大隐情?
  直觉告诉晏欺,二人这朝夕相处的大半年时光里,薛岚因必定还私自留有另一份不曾告知于人的深层隐秘。
  只是后来晏欺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一切已经晚了。
  那一天的记忆异常清晰。
  晏欺自己亲手破的结界逃离出谷,没过半日又火急火燎地钻了回去。他绕着薛岚因住的那间小木屋一连找了好几圈,没见着人,不知过了有多长时间,才在院子里晒满草药的小空地上,寻得一粒四分五裂的金属碎片。
  那是薛岚因从不离身的鎏金方戒。
  那也是薛岚因第一次开口说要娶他时,兴致冲冲嚷着要摘下来的定情信物。
  十六年前那一场鲜血淋漓的刺骨寒冬,比十六年后北域肆意凛冽的风沙还要冰冷。
  “再往后的事情,你也差不多知道了一个大概,我……实在不想提。反正,莫复丘是事情的始作俑者,我废他一双腿,连带整座聆台山上下闹得天翻地覆,事后还难逃各大门派的一路追杀,也是过了一段生死不如的惨淡日子。”
  那时夜已经有些深了。窗外层叠的月色消匿变幻了数不清多少个回合,然而再一转眼自那一盏烛灯下远远瞧来,十六年前并肩倚在桌前相视而笑的师徒二人,十六年后仍像这样形影不离地彼此靠近在一起,就仿佛从不曾历经任何痛彻心扉的别离。
  “所以,你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你每每追问这些旧事的时候,我都闷着没法说出口了吧?一来是你这小坏蛋,当年瞒了我不少隐情没有如实相告,二来依我表面所经历的那些,勉强回忆起来都是一种煎熬。”
  师徒二人断断续续地说了很久,晏欺几乎是将十六年前所有发生大大小小的各类事件向薛岚因简略叙述了一遍——当然,刻意隐藏了自己当年内心不断纠绕变换的那点儿小九九。
  于是从薛岚因这一角度仔细听来,除了最后那么一小段儿值得引人深入思考之外,自家师父基本是在叙述一篇平白无奇的师徒流水账。
  “然后我就莫名其妙死了。”薛岚因单手支着下巴半搁在桌边,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地道,“直到最后……也什么都没跟你说过?”
  “是啊。”
  晏欺淡淡瞥他一眼,似乎是想再说点什么,然而兀自一人酝酿半天,终只是抬手前去捞了捞茶壶的把儿。
  “水凉了,热热再喝。”薛岚因下意识将他手背一把摁住,默然半晌,还是贴着指缝一寸一寸地扣了下去,勾卷着那纤长的五指紧扣在手心里,轻声笑道:“我还不了解你么,师父?你啊,那时肯定拉不下脸一直盯着人问。如若依照我的性子来看,没准你主动软下来劝黏和两三下,我就憋不住要直接同你说了。”
  晏欺挑眉道:“……你是在怨我?”
  薛岚因立马垂头亲了亲他的腕骨,道:“不敢,我爱您还来不及。”
  晏欺低叹一声,细细替他捋了捋耳鬓的乱发,无可奈何道:“我认为,你当时隐瞒了足有大半年的心事,就算我用尽办法探你口风,你也不一定会将实情尽数告知于我。就像那日在洗心谷找到你残缺不齐的尸体之时,莫复丘正好提剑站在你身边一样——我光看到表面那一层东西,就一度认定莫复丘是意图独占活剑的杀人凶手。直到现在,那藏了足有十六年的谷鹤白一朝露出马脚,我才开始怀疑事情并不是像所有人一眼见到的那样简单,包括……你也是。”
  “我?”薛岚因失笑道,“我怎么不简单?难道还骗你不成?”
  晏欺道:“你看,我们天天挤在一间屋子里谈天说地,什么话题都会聊一聊,就唯独没听你提起过身边的亲人。”
  薛岚因撇撇嘴道:“你不是说人都没了么?”
  晏欺眯了眯眼,明显不悦道:“那是你说的,我才是听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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