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无大碍,让侯爷久等了,实在是失礼。”王弘说。
林毅道:“那就好。蒋太医医术高明当世罕见,我只服了他两贴药就痊愈,相信你吉人天相,一定没事的。”
王弘淡淡“嗯”了一声。
“其实,我今日不请自来,是为了令侄王病。”林毅看着盏里的茶水,再看了看王弘微微吃惊的表情,道:“这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汝南郡北部都尉,哦不,现在的镇军将军韩匡,似乎与令侄颇有渊源。”
王弘吞了吞口水,示意他继续。
林毅斟酌用词,道:“我一直在找一个匈奴人,他曾经是我不得已关在府中的……家仆,在会稽山阴的时候,你也知道,令侄是被刘丕从山阴带到建康的,好巧不巧,我找的人和令侄都在山阴,那日我的家仆从府中逃离,我一路寻找,他竟和王病在一块,我想说的是,他们……可能是朋友。”
“不可能。”王弘立刻坚定地说道,“王病和匈奴有杀父之仇,他不可能跟匈奴人混在一块。”
“你先听我说完,再下定论。”林毅喝了口茶,把在山阴看到的一切详细说了一遍,甚至包括岑立为了救王病不惜在打斗中露出破绽一事。王弘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想到王病身受重伤困在牢中还央求自己去找一个人,那副画像,的的确确不像中原人!
“后来我在汝南,又见到他——我的家仆,可是却没有亲眼看见王病。”林毅回想起最后一次见到韩匡的场景,他说不再麻烦韩匡帮他找岑立了,临走的时候,他看见韩匡拿着另一副画像,只瞥了一眼,他瞬间就知道那上面的人是谁,因为脸上有那道疤痕的人实在不多。
“我猜测,他们可能一直在一起。你放心王弘,我并不是来找你投诉的,只是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比投诉你的话难听许多,其实,我的那个家仆……他…他是赵国的…太子。”林毅没想到再次说出这个名时,胸口还是一阵轻微的闷痛,他深呼吸一口气,道:“赵国最后一任太子,刘华歆。”
梁朝立国后,谁都知道皇帝对这个元平候十分纵然,倒贴他个大官都不要,一年待在封地的日子屈指可数,身为一方之侯却总是云游四海,似乎他就是乐得这样无拘无束放浪形骸的生活,他处事圆滑从不得罪人,顶着一个爵位无官也能在官场横行,这样的人恰恰和王弘相反,王弘拼命在官场周旋,但是这不妨碍两人成为朋友,王弘有时透过林毅看到小陈淮,却怎么也无法把他和匈奴太子联系到一块,这么身价悬殊的两人,竟然还曾是主仆关系!
王弘用了毕生修养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失态,他短暂丧失了说话的能力,端起茶盏饮完,甘甜的茶水流过喉咙胸腔,深呼吸一口气,王弘才勉强平稳地说道:“这事陛下知道吗?王病会不会是被刘华歆挟持的?刘丕的事我知道,是陛下的意思,陛下有陛下的忧虑,我也无可奈何。”
林毅说:“我没与陛下说明,可是你觉得会有人为了人质连自己性命都不要?!还有韩匡,王弘,我不知道你提拔韩匡是为了什么,对,他确实是将才,可是真的有这么巧的事吗?华歆和王病都出现在汝南,不久后你就提拔他为建军将军,这是为什么?”
“他和裕和王出征收复汝南郡立下战功,又在边郡积极对抗胡贼,保我大梁边境和平,我只是看中这一点才决定让他统领三军抗贼护国,根本没有别的关系。”王弘说,“我小时候一直在琅琊郡,王病那孩子早早就跟随我兄长去洛阳王府,他就算和韩匡有什么交际我也不知道。我是现在通过你才知道他们相识,又怎么会因为他和王病的关系提拔他呢?”
林毅叹息口气,“原来如此,看来你是真不知情了。”
“你放心,这事我不会与陛下说,按照你的说法,王病可能…是真的自愿和那胡人在一起的,那孩子命苦,陛下一直对我兄长的事耿耿于怀,我护不了他,他离开大梁反而是件好事。”王弘想在廷尉牢狱里被严刑拷打的亲侄子,自己却无能为力,辜负了兄长的嘱托,十分难受。
婢女上来倒茶,王弘挥挥手把她打发了。
王弘:“你和赵国太子,是怎么回事?”
“他救过我的命。”林毅看着丞相府内的景色,绿水黄树,秋天不见红花。
王弘道:“汝南郡是边郡,林子游,你老实告诉我,你去那里,是不是找那个刘华歆?”
林毅低着头不说话,沉默就是默认。王弘闭上眼睛,其实他自己的侄子何尝不是,在牢狱里不为自己求情,只求他帮忙找一个胡人,想到这儿,王弘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王弘招呼婢女上来倒茶,等她退下,道:“所以你今天来,就是为了告诉我,王病和赵国的太子在一起?还是来跟我说,你要离开建康,去找那位赵国太子?”
林毅看着热气蒸腾的茶水出神,许久才说:“前者是。”
“王病被陛下关在廷尉牢狱里,不知道谁把他劫走,陛下一直在暗中调查,如今我终于明白了,那位刘华歆敢以身涉险来…救他,不论那人是太子还是皇帝,王病选择跟他走,这一切我就再无权干涉。”王弘说,“林毅,你也是个聪明人,恕我直言,刘华歆既然救过你,你不该把他关在家中,你为了找他连汝南这种危险的地方都敢去,我知道你对他已经超过了恩人的感情,可他和王病在山阴相遇,一切都是命啊。”
林毅悲伤地说:“我知道,我错了。要不是因为我囚禁虐待他,他也不会逃出林府,或许他们不会相遇。”
“我不知道当初把他关在家中这个决定,究竟会对未来有什么影响……啊,丞相,请你放心,我不是来跟你倒苦水说你侄儿抢了我心上人,也不是想跟你借兵北上去楚国找他。”
“我追他到汝南,已经累了,不想再追了。只是来跟你说说令侄的情况,华歆是好人…”
沉默良久,王弘朝水榭下的婢女们招了招手,很快,茶盏和火炉都被撤了下去,婢女们拿来温好的酒,分别替二人满上,缓缓退了下去。
林毅闻到酒香,不顾礼仪拿起来就灌下去,完了还不够,抄起旁边的酒壶,就着壶口往嘴里倒,不少流在胸前,衣襟尽湿。
王弘一直静静地看着他,许久,起身走出水榭,挥退所有家仆,回头看着醉倒在案上的人,长叹一声。
第100章 胜败(1)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平阳,也有一人长叹一声。
岑立一早就动身,击鼓命所有重要人物集合,在自己房内商谈完,最后所有人一致同意孙离的方案,会后散去作出兵前最后一次清点人数。岑立站在房中,看着地图,长叹一声,拉开房门要去找贺知年询问研制无欢的进展如何,却听到有人禀报说钟奕回来了。
中元节过去十二天了,钟奕独自一人快马加鞭,也是差不多这个时间段回来了。
岑立走到校场门口,亲自接待风尘仆仆的钟奕,十几日不见,他变得更黑了。
钟奕远远看见岑立,立刻下马小跑上前行礼道:“殿下!您怎么亲自出来了?”
岑立把去扶,道:“起来,走,我们进去里面说。”
“殿下。”钟奕单膝跪地,跪得瓷实,拉过岑立的右手,轻轻落下一吻,很快又分开。岑立感觉手背像被一只蝴蝶的翅膀拂过,还没来得及反应,钟奕还握着他的手,笑道:“臣不辱使命。”
岑立不愿麻烦别人,自己去打了些水来给钟奕洗手洗脸,还去伙房打了些酒给他。钟奕受宠若惊,但也没拂他的好意,满心欢喜地接受了。
灌了些酒,连着几日在马上飞驰的疲惫感都散去,钟奕把背上包袱双手奉上,道:“殿下,这些都是从裕和王府里偷出来的。”
之前王病中毒昏迷,贺知年无从下手,岑立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去汝南偷药的钟奕身上,但是王病被刘隽带走又回来之后,贺知年给他把过脉,那毒竟是奇迹般地解了,王病的嗜睡症也不治而愈,只是后来被刘隽害得染了毒瘾。现在即使钟奕找了解药,也没有用。
“辛苦了。”岑立并不打算打开包袱,问他路上有没有遇到困难和在裕和王府偷药的全过程,用钟奕的原话总结就是——有惊无险,岑立吩咐他下去好好休息。等人走后,岑立拿着包袱去司马衡的房间找王病,又有士兵进来传话说有人找他。
岑立只好把包袱放一边,有些不耐烦地让士兵把人带进来,来人不是别人,可却是让岑立最头疼的人。
“太子殿下。”庄明尘行了大礼,起身,礼貌地说道:“太子殿下出兵在即,臣特来祝殿下旗开得胜,王者归来。”
“这都是多亏了庄伯的帮助,我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啊。”岑立倒了碗茶,亲手递给他,淡淡地说道:“庄伯您真是老当益壮,有什么事让下人来说就好了,何必辛苦自己跑这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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