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窈也起来扶他,道:“公子快快请起,妾也是受人之托,你要谢就谢公孙府君。今夜你们在这里住下,妾这就去吩咐东厨熬药,那位公子情况还未稳定,轩儿,过来。”
崇轩一直好奇地在王病榻边走来走去看着,闻言回头,道:“娘,他醒了。”
贺知年一惊,立刻跑到榻边,王病果然醒了,眼皮打架似得,正浑浑噩噩地看着房顶。
“哥哥!”贺知年笑着叫他。
田窈比贺知年还惊讶,她是医者,这个人伤得多重没人比她更清楚,可是才治完不久,他竟然就醒了,就算是正常人睡一觉也没这么快啊!
田窈拉了拉崇轩,两人静悄悄退出去了。
贺知年直叫了他四五次,王病的视线才算有了焦点,他转头,那焦点便落在贺知年喜极而泣的稚嫩小脸上。他想唤贺知年,可是声音还没发出来,他的喉咙就像被人用滚烫的铁水浇灌过,密密麻麻的痛涌了上来,最后只发出如锯木头一般干涩沙哑的怪声。
贺知年奇迹般听懂了他的话,抹了把鼻涕眼泪,吸了口气道:“哥哥,我在这。”
王病笑了起来,艰难地伸手去摸他的脸,贺知年握住他的手,蹭了他一手泪水。
“你……去…哪………了?”字字泣血也不过如此。
“哥哥安心休息,我在这,哪也不去了。”
王病似乎还有话要说,呜呜咽咽了好一会,可是不论贺知年再怎么努力去听去猜都解读不了。
“你先不要说话,闭上眼睛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会好的…会好起来的……”说到最后贺知年的眼泪又不要钱似得流了下来,王病在心里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可能是连他的身体都不想让他好过,才安静了一会,一股急促的气流被迫从胸口挤压而出,如夹着刀针的风刮过温软的喉咙,王病剧烈地咳嗽着,每咳一下他都以为会一口气接不上就这样死去。
“公子!”贺知年哪里看过这等不要命的咳法,脸都吓白了,也不知道叫田窈,颤抖地握着他的手,烫地吓人,无措地看着王病咳地脸色浮现不自然的红。伤心难过转化为无尽的恨意从心底深处疯狂生根成长,如同深渊囫囵地吞噬了所有的光,最后连他自己一并吞了。
是那个太子!是他们!把王歆害成这样!都是那一群丧尽天良的狗贼!
田窈和崇轩在外面听到咳嗽声,赶了进来,贺知年双眼充血,猛然间从胸前掏出匕首,架在了与他一样大的崇轩脖子上。
胡贼,都该死!
“你干什么!”田窈看着儿子才转眼就成了人质,她一介妇人哪看过明晃晃的匕首,腿都软了。
“医不好我哥,我就杀了他!”
“你先放开他。”田窈道。
贺知年不与她废话,匕首往前推了几分。明明不用这么极端的方法田窈也会帮他的,可是贺知年现在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几年来压在心里无处发泄的仇恨全都在此刻爆发,他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血,很多新鲜的血才能浇灭他的心头之恨!
崇轩浑身蓄势待发就要抬手反客为主的同时,榻上传来几乎不成句的话,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声,那人挣扎着要起身:“咳咳……住…手……知年…住手!”
所有人都听到了,王歆在叫他住手,贺知年又怎么可能不听他的话。当即松开了崇轩,跑到榻边,握紧王歆的手,泪水将他充血通红的双眼冲淡了不少。
“公子,你别说话了,闭上眼睛睡一觉好不好?其他事交给我。”
“不要……杀…人………咳咳”
“好好好,我不杀人,我在这里,你快别说话了,你一说话我就心慌。”
田窈走过去看了看崇轩,所幸没伤到,崇轩根本不在意,还笑着道:“娘,他要死了吗?”
“轩儿,我们走,别管他们。”田窈看都不看贺知年,推着崇轩就要走。
崇轩拉着他母亲到角落边小声道:“可是公孙府君怎么办?他回来看到人死了,那我们…”
田窈:“他都要杀你了,难道娘还帮他吗?”
“他没想杀我,娘,我感觉得到。他不会武功,挟持孩儿的姿势都不对。他就是要太难过了,想吓唬孩儿来逼娘您治好那个人。”
“……”
“想想府君的交代,你看过他那样求人吗?娘,这样,如果那个梁人再动手,孩儿就制服他,好吗?”
田窈十分不情愿地点头,想来她一个妇人还是不如儿子了解人情世故。他们是公孙曹的朋友,再怎么也不能不给公孙曹面子的。
王病强行把喉咙涌起的甜腥咽了下去,看了看周围陌生的环境。他心里明白贺知年刚刚的行为是错的,但是他是为了自己,王病也就不忍心指责他,只道:“我,们……走吧,咳咳。”
贺知年立刻道:“好。”
“这位公子体弱多伤,若不及时医治,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崇轩走到贺知年身边道:“不敢说我娘是平阳城最好的医者,但比起半夜去敲不知善恶的郎中的门要好吧?”
贺知年握紧匕首,王病去握他的手,那眼神的意思是“你不要冲动”,又好奇地看着崇轩。
岑立亲自清点伤员,遇到莫长和是他无论如何想不到的,这一番,竟然折损了百人,只剩了两百。
“一定有奸细!”岑立搜刮了莫长和骑兵的装备,套在马上,也给高悦一套。
高悦换好马鞍,道:“殿下,府邸是长老们的居所,是绝对机密,现在人不在了,不知道长老们怎么样了……”
岑立道:“他们暂时没事,府里没有血迹,要杀的话莫长和早把他们都杀了。你觉得谁最有可能?”
高悦翻身上马道:“铁浮屠是赵国最强悍的铁骑,每个人都是万中选一又经过层层选拔的壮士,绝对忠诚是我们当选的第一关,我觉得不会是我们自己人。”
所有人上了马,等候太子的命令。沉默片刻,岑立和高悦同时开口。
岑立:“贺知年。”
高悦:“梁人少年。”
岑立说出来就很快否定,自言自语道:“不会的,他知道王歆在我身边,他不会害他的。”
高悦小声道:“殿下,儿郎们都在等了。”
“罢了,这也没办法,现在不可能分人去找那些长老,按计划行事,等此战一过,再去找了。”岑立举起刀喊道:“儿郎们,去城门迎接我们的勇士!”
“是!”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大喊:“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岑立循声望去,钟奕骑马从他这边赶来,他是满脸血污,若不是声音,岑立还真认不出他。
岑立笑道:“来得好,钟奕。”
钟奕背脊挺得笔直,一副舍生忘死的姿势。
岑立把马驾到他身边,低声道:“你去高悦家里,替我看一下康王,还有一个人,他们是否安好。”
钟奕:“……”
看岑立鬼鬼祟祟的样子高悦已经猜到七八分,再看钟奕被人当头浇了盆冷水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岑立一拉马头,回到高悦身边前道:“去吧,看完就朝城门去。”
钟奕:“……是。”
灯火如豆,摇曳不断。
贺知年一看王病的表情就知道他在疑什么,念及他身体不好,遂撒了个谎道:“哥哥,你在茅草屋里晕倒了,是我和公孙曹把你救了出来,这人是公孙曹的朋友,我们在他家中,哥哥,我们……我,我太冲动了,对不起。”
最后一句话虽然是朝着王病说的,倒是崇轩却鬼使神差地听出了话里的玄机。
王病尝试了几遍都发不出声,放弃了和贺知年说话的想法,用愧疚的目光看着崇轩,意思很明显,他在替贺知年无礼的行为道歉。
崇轩被他看得背脊发毛道:“这位公子无须这样,在下能理解这位夕公子的心情,既然能理解,又怎么会放在心上?我娘便是医者,请这位公子在这里好好养伤,否则府君回来,岂不是要害他一顿好找?”
王病听着这位少年谈吐得体句句在理,却也不想在这里呆着,说好在茅草屋里哪也不去等他的,怎么能够失约。然而他头摇不得话说不得,所有想说的话全用眼睛说了出来,还是贺知年懂他,一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了:“我哥说多谢这位公子的好意,只是不好再麻烦,烦请公子见到府君替我们道声谢,再说不用他来寻,府君会理解的。”
贺知年却是站崇轩这边了,用梁语朝王病担忧小声道:“公子你受这么重的伤,要不还是……”
岑立若是去寻发现自己不在了,那他怎么办?今夜的事至关重要,绝不能害他出现一点点错误,否则他就真成了刘叔口中祸国殃民的褒姒,就是爬也得爬回去,答应过他的……
王病还没想好怎么用眼睛翻译自己内心的想法,突然一阵胸闷袭来,眼前天旋地转,只道是又要发作,这次却来得凶猛异常,忍也忍不住,攥紧被角一口咳出血来,脸色白得不像个活人。
贺知年和崇轩都是一惊,田窈却在这时挤了上去,抓着王病的手探他的脉搏。
田窈另一只手快准狠地点了王病的睡穴,朝贺知年道:“不用这样看着妾,如果想他死你就尽管带着他走,妾替公孙府君做到这种地步也足够了,剩下的悉听尊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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