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淮执拗地把勺子伸过去,“我不回去,那里就我自己一个人。”
“臣愿陪陛下进宫。”语气变回往常的平淡。
“你还病着,不能下榻,我可以照顾你,我们在琅琊郡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语气温柔至极。
王弘太阳穴突突跳着,头疼得厉害,退让到这个地步,已经让烧糊涂了的王弘有些不耐,话经过滚烫的脑子说出来也火气十足:“天底下哪有皇帝躬身照顾臣子的道理?陛下快回宫里去吧!臣想睡一觉。”
皇帝在身边,哪能睡得着?王弘只希望他快点离开,抬手想握住那只拿着勺子的手,可是眼前忽然一暗,这手也不知道打哪去,只听一声脆响,待看清眼前的人和物件时,那只勺子却不见了。
只剩下一只颤抖的手,和一张不知该如何形容的脸。
时间慢得让人想死,王弘张了张口,却是无话。陈淮怕王弘下榻会被扎到,连忙去捡碎片。
这个人已经变了,他不是那个会带自己跟家仆嬉笑玩闹的人,他不是教自己习字写字的人,他不是游山玩水眼里透过美景只有一个自己的人。
他是梁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他甚至不是皇帝的臣子,他效忠的只有自己的理想,陈淮记得他曾经对着涛涛江水豪气干云说:“天下大乱,胡贼猖獗,神器失威,主忧臣哭,这正是上天在警醒我们,堂堂男儿当以收复天下为己任,千万不能当一个懦夫啊。”
如果说丞相王弘是为了天下黎民而生,那么公子王弘就是陈淮的私有物品,这两个人,其实是不一样的,不一样了,没有变的,只有陈淮,他的梦想一直就是一个人。他身为皇室宗亲,既没有王弘心怀天下的仁者胸怀,也没有王弘处理政事的钢铁手腕,他唯一一点比王弘好的,只有一样,名为长情。
并不是王弘薄情寡义,一个人的爱本就是有限的,现在一半给了王弘自己的理想抱负,一半给了陈淮,这一半,在陈淮经久不衰如燎原之势的激烈爱意面前,显得太卑微渺小。就好比一个小孩,你总是竭尽所能给他一碗饭,可是你永远只给得起一碗,他一开始会感激,随着胃口越来越大,一碗饭已经不够他塞牙缝,他就会熬不住饥饿索取更多。
看到以前心高气傲的琅琊王世子和现在的陈淮,王弘心软了,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陛下还是先回宫吧,待臣身体好了就进宫面圣,好吗?”
“……好。”陈淮弱弱地像个凄苦的寡妇道:“依你就是了。”
蒋太医跟传话的家仆飞奔到王弘房门口,不一会陈淮出来了,蒋太医赶紧行礼。
“免礼,你留在这里,替朕照顾好丞相,等丞相康复了你再回宫吧。对了林元平身体如何?”
“喏。”蒋太医是皇帝的首席医官,第一次接到奇怪的命令怔了一会,旋道:“陛下,元平候茶饭不思,偶有急痛攻心的症状,是积郁成疾加上旧伤复发,臣已开了方子,但心病还需心药医,只怕臣的药无法除病。”
陈淮皱了眉,好像听到什么奇闻一般,再次确认道:“他也会积郁?何郁?朕倒是很想知道他无官一身轻,还有何事想不开的。”
“这个……臣也不知。”
“算了,元平候的病你多留个心眼,缺什么药材尽管派人来宫里要。”
“喏。那个,陛下……你手上的伤口,要包扎么?”
陈淮伸手一看,他竟忘了手里还握着刚刚被王弘打掉的勺子碎片,不知何时被划破了皮,血滴到地上。
“不用。”陈淮无奈地笑了一下,“你替朕多照看丞相就是。”
交代完毕,陈淮走到王府门口,看见王弘的父亲王黎带着十几个家仆围在门口,看见陈淮来了来了都恭恭敬敬地拜倒在地,王黎年事已高,陈淮上前几步阻止他下跪,道:“世伯这不折煞朕吗?”
王黎和陈淮的父亲是世交,待小陈淮如亲生儿子,只是陈淮当了皇帝后,这礼不可废,王黎还是执意地行完礼,道:“陛下来草民寒舍,草民有失远迎,还请陛下降罪。”
“是朕没有提前通知世伯一声,是朕的错。世伯近来身体可还健硕?朕可想念世伯讲故事呢。”
“多谢陛下关心,托陛下洪福,草民无恙。”
陈淮想说身体好就是托我的洪福了那王弘怎么就病倒了呢?但是没说,看了四周拜倒在地的家仆,便道:“世伯身体好就好,朕也就放心了。不过朕不能出宫太久,怕是没机会听世伯讲的奇闻怪谈了。”
“陛下想听,草民可随时进宫为陛下讲。”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难不成他还能让王黎拄着拐杖走到皇宫里去?想想还是算了,王弘一定会替父从军,把皇帝准则再从头讲到尾的。“好,那朕就走了,不叨扰世伯了。哎世伯停住,这些人就算了吧,朕不想大张旗鼓回宫。”
皇帝这么说了,王黎也就不坚持,在门口目送陈淮的马车走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只是过渡(废话),各位看官有何意见都可以发表评论,新手上路还需要各位看官的支持,感谢阅读,鞠躬~
第55章 星火(3)
两人走了半天路,按照岑立的说法是接近了,王病一抹额头大汗,看见不远处黑烟滚滚,心里暗暗一惊。
“到了!”
岑立拉着王病跑了起来,不远处的房屋渐渐从树木的遮掩中露出真容,先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茅草屋顶,然后是被烧得发黑的土墙,树木在快速往后退,烧焦的味道混合着血腥味越来越重,终于他们跑到最近一座茅草屋旁,岑立的笑容僵住,手还抓着王病的袖子,握紧。
一整座屋子,只剩下一面墙。墙后面还有一小团火在噼啪烧着,放眼望去,所有典型的百姓居住的屋子无一幸存,断壁残垣之间躺着几十具尸体,呈现出他们死前最痛苦的样子。
王病轻拍岑立的肩膀,用安慰的目光看着他,“先别急,看看再说。”说完走到他前面,由于岑立握紧成拳的手掌里还有王病可怜的袖子,这个样子看起来就像王病领着条狗走似的。
最近的地方,墙上差不多王病肩膀高的地方钉着个少年,这个少年被人用箭射成刺猬,脸看不清楚,王病摸了摸少年两腿间流下的血,血还没干,说明屠村的人还没走远。
王病环顾四周,走到每一具尸体旁边,认认真真地看他们死后的样子。他蹲在一具被剖开肚子的尸体旁边,沉默良久,道:“从他们一致头朝我们来的方向且尸体散乱程度来看,说明屠村的人是从对面来的,定是那些人突然出现,大惊之下人们只顾各自逃命,才会这样。而且屠村的人还很不聪明,事后不毁尸灭迹,首先可以排除是崇延军队的可能,箭做得实在太粗糙,射穿个孩童都勉强,我想崇延的军队总不至于拿这些残次品上阵射杀身穿甲胄的士兵。”
“你说得没错,不管杀死他们的人是谁,出于什么目的,都意味着我们在食物不足的情况下又要走一段路了。”岑立松了拳头,依旧抓着袖子,倒不是因为死了人才郁闷,只是之前的马车和马因为乘船的缘故不得不放弃,他本想在这里弄一辆马车,再不济牛车也行,这样王病就可以轻松些。
岑立:“算了,走吧,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我们直接进城,快的话天黑就能到了。”
“哎……”王病又变成被动一方,被岑立拖着不由自主站起来,他本来发现了什么,激动之下把岑立拉了下来,蹲着仔细看脚边一具男尸。
岑立:“……”
岑立简直不能理解了,为什么这个人面对成群尸体还能镇定自如?在建康附近的山村也是这样,他能坦然自若地去摸交尸里面的婴儿,手不抖一下地去试探钉成刺猬的少年的血,现在还研究起被被剖开肚子的尸体来!
“还活着!”王病大喜,并不知道岑立在心中给自己换了个什么样的形象,转头对蹲在旁边的岑立道:“被压在下面了,我听到呼吸声!”
“你走开,我来。”岑立仔细趴近一听,还真的有浅浅弱弱地呼吸声,当即把上面那具露大肠的尸体推开,果然就看到下面有个少年,虽然那少年满头的血,但失去胸前重物的同时抽了一口气的反应,证明了他是个活人。岑立知道王病要干什么,就把他抱了起来,放在一边地上。
王病懂的那一点皮毛医理还是在东观的时候看书学的,没实践过,不能称为合格医者,但是面对着简单又复杂的流血不止的症状,第一个反应当然就是止血了,王病接过岑立递过来的水囊,倒在自己宽大的袖子上,由岑立拧干后,开始擦那少年沾满泥土的头。
少年被血模糊的五官渐渐清晰起来,王病一个狠劲扯断袖子,岑立眉毛跳了跳,帮他把少年的头固定着,王病撒了些药粉,一圈一圈包扎,又喂了些水,等了一会,那少年就醒了。
少年扑闪了几下蝶翼般又长又翘的睫毛,缓缓睁开眼睛,眼眸大而黑,如浸了水的葡萄。他懵懵地定了会视线,顺着肩膀的手往上看,吓得惨叫一声。
“你的脸……你是人是鬼!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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