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立一口干了茶水,看祁湘湄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关切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祁湘湄紧张地快速眨眨眼,“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瞧梁人的话说得真对。对了,你们来找我还有其他事吗?那个,元平候……他既然冲着表哥你来的,那你可千万要小心,太守那边,也要多加注意,我还听说韩都尉那天也去了明兰轩,不过他是在我离开之后去的,说了什么我不清楚。”
岑立跟王病都吃了一惊,莫万空要是在这里肯定得气得跳墙了。岑立略有些激动道:“我就知道来你这里能有收获,这些你都没有告诉莫万空吧?太守没有兵权,想来我的画像能那么快传遍汝南郡,也是有都尉他们的功劳,真是烦死人!”
岑立看向一头雾水的王病,解释道:“韩匡,汝南郡北部都尉,二月汝南郡被那个裕和王收复后,他和张闵一块走马上任的,怎么?你认识他?”
王病别过头,声音有些涩道:“不认识。”
岑立多看了他几眼,不肯放过王病脸上一丝变化,最后叹了口气道:“哦。我猜也是,那时你应该在在山阴,想来也是不认识的。汝南今年二月就让你们收复了去,还是那个裕和王带的兵。”
王病没什么表示。
祁湘湄接过婢女的茶盏,冲好放在岑立边上,好奇问道:“你们在嘀咕什么呢?”
“哦,没什么,我在跟他解释韩都尉的事,他刚来汝南郡什么都不懂。我也只是略知一二,其实我带他来,一是为了太守设宴一事,二是想让你跟他说说汝南郡各种错综复杂的势力,我想这里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了。”
王病总算明白岑立带他来的用意了,该是明兰轩那样人多嘴杂的地方,祁湘湄又是头牌,见过的王公贵族定不少,消息可以说是一等一的灵通。王病曾经为了“混入”族中兄弟的行列,跟着他们逛过窑子,一般出名的酒楼也只是挂猪头卖羊肉的地方,贵族子弟若是要霸王硬上弓掌柜的也只好奴颜婢膝说“您请慢用”之类的话,里面的妓丨女都一副嗑药□□的模样,像木偶一样任人操控,差点把他吓死,实在不能理解那些兄弟怎么还常去。对比祁湘湄,王病是打从心底尊敬,一听岑立这么说,马上肃然起敬行礼道:“劳驾姑娘赐教。”
“坐吧,算不上赐教。”祁湘湄看王病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忍不住微微一笑,继而正色道:“在汝南郡,能掀起大浪的共有三股势力,第一是由汝南王转变为裕和王的皇室宗亲陈澈云,他才是百香楼真正的主人,这点很少人知道,明面掌柜的是个叫李雄的人。百香楼有一个地下奴隶贩卖场,奴隶大多是胡人,每次开卖会提前给所有顾客一个暗号,据说有些奴隶是裕和王故意放出去的暗线,总之众说纷纭,最好不要去招惹百香楼的人,能避则避。”
王病搜肠刮肚努力回想曾经在东观茶余饭后的听闻,“以前汝南王府养了很多能人异士专门记录整理民间奇谈怪论和诗词歌赋,裕和王一心一意付诸文学,为人臣也尽忠尽职,有大隐隐于朝的君子风度。后来七王造反,欺软怕硬,汝南王成了众矢之的,朝廷自顾不暇没来得及援助汝南王,汝南郡先后七位地方王占领,最后被秦王夺了去,七王之乱告终后,汝南王又重新入主汝南,一直到去年洛阳沦陷,十二月汝南郡又……”
一提到去年十二月,岑立大概猜到他后面的话,见王病满脸尴尬,岑立反而很是轻松道:“不用拐弯抹角的,直接说就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王病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去年十二月,汝南郡破之后的事我就不清楚了。在那之前他和元平候被称为‘汝南双杰’,城破后,这段佳话就成为过去。”
祁湘湄睁大眼睛,惊呼出声,“他竟然是这样的人?可是,不久前裕和王在城里露面时,瘦巴巴的跟干尸一样,完全不像林……那个元平候那一类人,而且你说他们感情极好,为从何裕和王露脸时总是一个人?”
王病皱眉,很仔细地从零碎的回忆中拼凑陈澈云的样貌,记忆中的脸已经模糊了,但是铜驼街上他骑着高头大马的身影还历历在目,连当今陛下都不禁赞扬他的风采。王病问道:“以前他被召回洛阳时我见过他,他风采极佳,怎么会跟干尸一样?”
可是话出口的同时他其实就明白了,被自己的亲人宰割,又被胡人的马蹄践踏,收复了汝南,最后只剩得孤身一人。
还活着就已经是奇迹了。
王病摇摇头,“关于他们二人的传闻止于汝南郡失守一事,在下也不清楚。”
“那就算了,我也只是随口问问。还有……”祁湘湄似乎不爱喝茶,光顾着给他们二人冲,这回自己才喝了第二盏,茶早就凉掉了。“第二股势力就是朝廷命官汝南太守张闵,还有三个掌管兵权的都尉,这是众所周知的,现还要加上个元平候。”祁湘湄长长出了口气,“你不知道吧有些白痴三天两头闹造反,都尉们都很忙的。”
边郡人口繁杂,这片土地被人抢来抢去似乎已成习惯。两族百姓不打不相识地被战争强迫揉在一块,太守张闵竭力调和两族矛盾,使得汝南郡表面看起来和平,但是这在胡人看来就是武力镇压,未经教化的胡人可不好说话,越压迫越要反抗,汝南郡这才有镇压不尽的“地头蛇”。
祁湘湄继续淡淡道:“如果不是后来崇狗杀了皇帝舅舅,我们也不会落魄此,更不会丧家犬一样东躲西藏,不过一个小小的太守而已。”
祁湘湄是胡梁混血儿,父亲是姓祁的梁人,母亲是匈奴公主,她的容貌绝色,拥有一双毒辣的眼睛,她不像屠牙把一丝一毫的喜欢和厌恶都表现出来,她能包容王病这个空降的汉梁人。国破家亡,明珠没有蒙上尘埃,反而在风花雪月场合磨砺得更加耀眼。
“以祁府为中心,在汝南各地都有我们的人,只是裕和王重新拿下汝南后,我们的势力就大不如前了,这是第三。”
王病张了张口,话还没说出来,门外的婢女突然道:“太子殿下,莫万空在正房等您。”
房内三人同时变了脸色。
还是那间房,陈澈云尝试睁开眼,奈何眼皮似有千斤重,睁睁合合好几次才睁开,窗外的光刺得他又眯了眼,日正中天,午时已至。
按了按还有些晕乎的头,陈澈云从榻上起身,薄被滑落,雅间打扫得干净,案上放着甘草熬成的汤药,还冒着烟,一切都显示着有人来过的痕迹。
陈澈云嗤笑一声。李雄这人就是瞎操心,还准备了甘草汤,我这毒瘾要真能戒早戒了。
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像个深渊凝视着陈澈云,陈澈云在汤药的倒影看到自己哭笑不得的表情。
注视良久,陈澈云才端起来喝光了。
李雄正在楼下忙得不可开交,陈澈云走了条人少的路,一直走到地下堀室的门前。
守门二人见了陈澈云都是一副不可思议样,赶忙行礼问候,开了门。
去年十二月悬瓠城告破前半个时辰,陈澈云把堀室内的胡人杀光后再没有踏入过,一直是李雄替他打点着,算来已经有半年了。
林毅已经走了半年了。
陈澈云刚一进入堀室,一个看似二十几岁的男子呆住,嘴巴大得能塞鸡蛋,手上带血的鞭子掉了也不知道。
半晌,那男子才想起来要行礼,“殿殿殿殿…公子!”
实在不能怪他,裕和王半年不曾出现,突然站在自己面前,那真是比见了鬼还恐慌。
堀室着实清凉,陈澈云舒服地出了口气,对那男子改变称呼很是满意,毕竟要是让那些将要卖出去的奴隶知道自己的身份,谁能知道他们会被转卖给谁,泄露出去的话那真是会为百姓添加茶余谈资的。陈澈云淡淡道:“带我去暗房。”
这个堀室建得奇特,里面有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房间”,牢狱一般,里头关着形形色色的人,一看到那裕和王和那男子走一块,个个都扒在木栅栏门上,眼珠子跟着那男子转。
“这是个富家子弟啊,你们看!他穿的衣裳可是上等的料子,一般人家可以买不起的!”
一个蓬头白面的少年咂舌道:“你这不是废话吗?能来这儿还让罗宁亲自领着走的,除了李雄外他还是第一个呢,来头不小,嗯嗯嗯,是个好主人。”
“你干啥啊馒头?老实里面呆着去,这人我先看上的,你就等下个主顾买吧,哎你还打我,看我不揍死你个小白脸!”
陈澈云瞥了一眼那个“热闹”的牢房,这些自愿把自己身体卖给银子的人,受够了奴隶该有的待遇,又急不可耐地寻找新的买主。
“殿……公子,这边请。”
两人越过无数个“牢房”,吵杂声越来越远,一直到路的的尽头,一扇子铁造的门立在二人眼前,陈澈云正要命令开门,身后突然响起李雄急切的大喊声:“公子!开不得开不得开不得啊!”
“这是为何?”陈澈云和罗宁一同转身,罗宁见李雄气喘吁吁跑来,识相地退离陈澈云几步,双手交叉放在肚脐上,一副乖顺的模样。
李雄满头大汗踹了一会,才记得要行礼,道:“殿……公子!您半年没来了,这里面的家伙可闹出不少事,凶残暴戾得很,我怕伤着公子您。”
相似小说推荐
-
梧桐秋 (江东客) 晋江2019-04-27完结是什么让正直内向的武林骄子变为视财如命的市井混混?是什么让文质彬彬的王侯公子沦为不修...
-
维有嘉鱼 (梨花煮粥) 晋江2019-04-18完结我叫徐鱼,字嘉鱼。我的出身不坏,镇国公是我老爹,就算在王孙公子论斤卖的京城里,我也是个属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