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丢了剑,把身上的盔甲也脱下来丢在了地上,静静的站在那儿等一个温热的怀抱。
然而……
“啪”的一声。
安珏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双目通红,怒声骂出了那句当时在郴阳郡的地牢里就想骂他的话。
“混账!”
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颤抖。
这一巴掌打得毫不留情且十分用力,直把宣璟打得都偏过头去,唇齿相碰,嘴角都慢慢淌出了一道浅细的红线。
宣璟愣了一下,才毫不在意的抬手擦掉了嘴角的血迹,微笑着朝他张开了双臂:“你再不抱我,我可就要站不住了。”
说完身体还很是应景的轻晃了一下。
安珏上前一步用力的拥住他,手上的力道大得仿佛要把他整个人都勒进自己骨血里,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脸埋进宣璟的颈窝,又颤着声音哽咽道:“自作主张的混账!”
“是啊,”宣璟把下巴搁在他肩上,紧紧的回抱住他,眼中盈满了清浅明澈的温和笑意:“我一直都是个喜欢自作主张的混账。”
还没等安珏再说些什么,他就眼前一黑,直接在安珏怀里昏死了过去。
安珏抱着宣璟进了昭和殿,猝不及防撞进了尚在病中的明德帝晦暗不明的双眼里。
但他来不及顾及其他了,仍旧硬着头皮把人抱到了里间的大床上。
花落和宣璟虽是一个擅毒一个擅医,但毕竟师出同门,替他止血包扎还不在话下。
明德帝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拍了拍安珏的肩转身出了门。
走了几步又转身对着林逸和林清鹤道:“你们也一起吧。”
三人一同跟在他身后,踩着血迹还未干透的大理石地板,穿过好几道宫门行至同心楼下。
“璟儿当日,”明德帝站在宣璟万寿节那晚对安珏指的地方,微仰着头看向同心楼的观景台:“就是在此处看见阿暖从上面跌下来的。”
林逸刚从那阵恶心反胃中稍微缓过来了一点,听见这话,下意识的和安珏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
林清鹤则低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明德帝又抬脚往同心楼那边走,安珏三人仍旧亦步亦趋的跟着,什么也没说。
“她们当日就站在那里,”上了观景台,明德帝在最后一步台阶上站定,又抬手随意指了指栏杆边缘,目光在安珏等人身上扫了一圈,淡淡道:“而朕,就站在此处。”
安珏和林逸皆是一惊,就连林清鹤都目光沉沉的看向了他。
“陛下是说,”林逸显然是十分惊诧,几度张口又几度闭上,好半天才迟疑着问道:“敏慧皇后从此处跌下那日……您也在?”
“不错,”明德帝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他方才指的地方,像是透过那些红漆栏杆又看到了当日的一幕,神情有些恍惚:“是朕亲眼看见她从这里跳下去的。”
“宣璟说,”安珏想起当日在平南侯府和万寿节那晚在这里听见宣璟亲口说的话,也神色复杂的开口道:“他当日亲眼看见敏慧皇后是被窦皇后推下去的。”
“的确是他亲眼看见的,”明德帝像是站得累了,走到长椅上坐了下来,轻叹了一声:“但许多时候,眼见并不一定为实。”
这话林逸也曾经对安珏说过,但他如今却仍旧有些不太敢相信,一时竟忘了顾及君臣之礼诘问道:“这不太说得通啊,敏慧皇后为何要忽然寻死?”
明德帝抬眸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林清鹤,并没有回答,而是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对着林清鹤道:“你当日在苍桓山上问朕可否生过半点悔意,碍着君王颜面,朕未曾作答,如今行将就木,朕便补上这个答案。”
林清鹤张口欲说些什么。
“有的,”明德帝不再看他,转开目光抢在他开口前自顾自的道:“十四年来,朕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后悔当初为了争夺皇位负了泠之,后悔不顾与你的多年情谊娶了阿暖,后悔自己以虚情假意哄骗了她多年……”
捂嘴呛咳了几声,才又重新把目光转向他:“子蕴,朕是悔的,十四年来,朕没有一天是不后悔的。”
林清鹤避开了他的目光,没有说话。
安珏和林逸都没太听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也只是静静的在一旁听着。
“十四年了,”明德帝又道:“这个秘密朕已经在心里藏了十四年,璟儿恨了朕十四年,你避了朕十四年,泠之他……更是至死都在怨怪着朕。”
林清鹤的眼里有了些微的波澜:“陛下有话不妨直说。”
“阿暖死前,”明德帝定定的看向他:“是否私下去找过你?”
林清鹤避开了他的目光垂眸不言,算是默认了。
明德帝又问:“她是否央求过你留着右相印玺,让你一定要帮她好好护着璟儿,助他夺得大位?”
林清鹤依然默认了。
“子蕴,阿暖她早就变了。”天上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雪,明德帝伸手接了几片入手即化的雪花,声音在冬日寒风里显得微弱而飘渺:“不止变了,她还恨上了我们所有的人。”
林清鹤的眸子一颤。
明德帝语气平静的道出了当年的真相。
原来十四年前的万寿节那日,是敏慧皇后沈玉暖亲自设下的一个局。
“她先是命人把我和窦阑珊都引来此处对质,又偷偷的差人去寻来璟儿,最后在璟儿刚走到对面的宫门口时从这里一跃而下,为的就是利用他从下往上看的视觉误差故意制造出她被窦阑珊亲手推下去的假象。”
“她故意把朕引到此处,是为了让朕亲眼看着她自己跳下去,让朕知道,此事不是窦阑珊所为。故意让璟儿亲眼所见,是为了让窦阑珊百口莫辩。她知道朕不敢让你们知道真相,既要让朕对此事哑口无言,又要让泠之与你和璟儿以为朕是真的把权位看得比一切都重要,重要到可以枉顾她的性命。”
“她恨我们所有人,更是恨毒了朕。她要断了朕与泠之最后的情分,要让你与璟儿因为朕没能为她主持公道一辈子怨恨朕,她要让朕众叛亲离,尽失至亲挚爱挚友之心,要让朕做一个彻头彻尾的孤家寡人。”
最后,明德帝闭上眼疲惫的道:“朕以自戕对此事盖棺定论,并非是不肯为她主持公道,而是因为此事是朕亲眼所见,只能这般了结此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有没有小可爱猜出点什么。
第74章 第 七十三 章
“为什么?”林清鹤猛的抬眸看着他,声音有些发哑:“她为何会突然生出了轻生之念,又为何会突然恨上我们,想到要做这些……令人匪夷所思事情?”
明德帝睁开眼睛转头看进观景台外的大雪纷飞里,沉默了一阵,才敛眸轻声道:“因为她知晓了真相。”
林清鹤踉跄了一下。
林逸赶紧上前扶住了他。
“她是,”半晌,林清鹤才重新开口道:“……如何知晓的?”
明德帝垂眸:“是窦阑珊。”
林清鹤目光死死的盯着他,又问:“窦阑珊又是如何知晓的!”
明德帝复又看进栏杆外的纷扬雪幕里,声音低得好似模糊的呓语,“许是当年无意间醉酒之时……叫错了名字。”
“宣文颢!”林清鹤突然一把推开了林逸,完全失了往日的风度,赤红着双目上前两步揪住了明德帝的衣领,声音里带着极大的怒气:“你保证过的!你当年曾当着我与泠之的面信誓旦旦的保证过你会将此事瞒得滴水不漏,这辈子都不会让她知晓实情的!”
“叔父!”林逸从没见过自家叔父这副模样,更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吓了一跳,本能的就要上前。
被明德帝抬手制止了。
“正是因为如此,”明德帝虽然被他揪着衣领,神情和语气却仍旧很平静,“我才宁愿让你们都觉得我是为了巩固皇权故意护着窦家也不敢让你们知晓实情。”
林清鹤揪着他衣领的力道蓦然一松。
“我们四个人的悲剧,都是我一个人的罪孽,”明德帝重新跌坐在长椅上,复又闭上了双眼:“所以这十四年来的怨恨误解和冷言冷语,都是我应该受的,我从未想过能求得你们的谅解。”
“你以为你这么做,就能消减你当初所犯下的过错吗?”林清鹤愣愣的看了他一会,又红着眼眶咬牙道:“我与泠之当初真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眼睁睁看着你伸手把她拉进这个有进无出的人间地狱里!”
“不能,”明德帝仍旧闭着双眼,疲惫的顺势往后一靠,仿佛已经累极了的模样:“你说得对,半分也不能。”
“当然不能!”林清鹤宛如忽然爆发的火山,终于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像是要把这十四年憋在心里的愤懑全都要发泄出来一般,又愤然道:“你的权势和地位,凭什么要牺牲别人的感情和性命来巩固成全!”
“沈家一门,代代单传,皆是忠臣良将,竟就这么毁在了你所谓的‘年少轻狂’上。先是泠之,后又是阿暖,他们兄妹无论哪一个对你都是掏心掏肺,真心至极……一个为你所负,却仍旧愿意为你誓死守在北疆,终身不娶!一个明明喜欢的是江湖上更为广阔的天地,却依然甘愿为你把自己困在这个充满了尔虞我诈的囚笼里,可你呢?如今邛菀最尊贵的皇帝陛下,你都对他们做了些什么?你对得起他们中的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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