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乙说:“居然没有草纸,去茅房怎么出来?”
此时的闻天已如败柳,衣不遮体,长发蓬乱。咬着布,怨怒地瞪着陆离!而陆离的目光不知何时起,未曾从他身上移开。
捕快甲急急上前,“捕头,你看出什么了?”
陆离用心观望闻天,好像没听见下属的问题。捕快甲再问道:“陆捕头?你看了半天,可曾看出什么端倪?”见陆离不言不语,捕快甲暗道:捕头今天是怎么了?想啥呢?
陆离——居然说我生了张美人脸!
芝儿收走了空的茶碗,临走前怜悯地看了闻天几眼。陆离将茶碗放下,开口道:“去准备些吃食。”言罢,起身抓住闻天送到牢房。
走进牢内,陆离在录事簿上签好了自己的名字,连同闻天的情况一并写了清楚,才命牢头儿打开牢门。
本来这等事不必陆离亲自来做。别说他一个捕头,便是捕快也甚少会自己去写,这等事都是牢头儿来做。陆离是个认真的,条条框框无一不遵,有时候认真的几乎于刻板。久而久之,府衙内的人都有了共识。认真的陆捕头从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更不会放过一个恶人!能被陆捕头亲自送进来的,十之有九不是啥好东西!故而,牢头儿看向闻天的眼神已经无比犀利了。
闻天还在捯气儿,恨不能一头倒在那脏兮兮潮乎乎的草垫子上!
很快,有下属送来吃食。所谓的吃食只是一碗清水,两个冷馒头。陆离将他手腕上的绳子去了,闻天揉着被捆绑的发酸的手腕,对站在一旁的陆离满脸的埋怨之色。
陆离拿起一个冷馒头,捏了捏,“咽不下这粗茶淡饭?”
闻天哼哼笑道:“岂敢。有的吃我已经很满足了。”说完,从陆离手里拿过冷馒头两口就下了肚,可见是真饿了。
陆离就站在草铺旁,眼定定地看着闻天吃下冷馒头,喝下一碗清水。闻天揉揉肚子,说:“虽然没饱,好过空腹。谢过陆捕头。”
“既然吃完了,就说说你究竟何人。为何深夜出现在紫竹林内?”
闻天抬腿伸手,把脚上的鞋都脱了,随手丢到一边。在草铺上盘膝大坐,歪着脑袋促狭地看着陆离。流里流气地说:“陆捕头,你面色不好,多久没睡了?来来来,这牢房虽然简陋潮湿,多纳一人绰绰有余。来与我一同安歇,明日睁眼,便可得到一个神态清明的我了。”
陆离被他的胡言乱语气的动了怒,打也不是,骂又不会……一转身,气鼓鼓地走了!牢头儿急得直跺脚——陆捕头啊,嘴太笨!
回过头来,牢头儿狠狠地蹬了闻天一眼,威胁到:“不要以为陆捕头好欺瞒,我可告诉你。陆捕头可不是好惹的。你若是心怀鬼胎,我们府衙上下都饶不过你!”
闻天撇撇嘴,打了个哈欠,躺在草铺上当真睡了过去。
第二日晌午时分,仵作差遣小徒弟告知陆离:验尸还需些时辰,切莫着急,切莫催老头儿。老头儿我就怕催,一催,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县衙上下有谁不知仵作老头儿的毛病?急归急,当真催不得。陆离比谁都要急切,细问小徒弟所谓的“需些时辰”到底是多久?小徒弟苦哈哈地说:“陆捕头,十七具尸首啊。”
“怎十七具?不是十六具吗?”
“非也非也。”小徒弟说起来还有些后怕,“昨夜你走后,在井中又找到一具。是吴家一个下人,同样是被割了喉颈。”
“大人可知晓?”
“师傅并没有禀告大人呢。”小徒弟说,“师傅说,十七具尸首都验过,再与大人说个仔细。”
陆离也想问个仔细,偏偏师爷来找他,说是南岭府那位邹子恒,邹大侠到了。陆离打了个愣,才想起邹子恒与吴沈乃至交,便是跟自己也有过交集。他此番前来,定是为了吴家的灭门惨案。
陆离问道:“先生,邹大侠何时到的?”
“今早。”师爷说:“早上我去城门口办事,刚好遇到他。”
陆离闻言点了点头,心中暗想:希望邹大侠不要多事才好。
第5章 为谁走驼峰,为谁许温柔
赶往梁大人书房途中,陆离询问了更夫情况。捕快甲纳闷地回道:“说来也怪。我们找遍了县城,也没找到更夫孙玉。他一个老绝户,除了自家还能去哪里?”
陆离的心中隐隐有了不详的预感,说:“继续找,一定要找到他。”
捕快甲应了一声,转身跑向衙门外,继续寻那更夫去了。
陆离一路想着心事,走到大人书房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朗朗笑声。相比是大人。心情如此好?陆离心中犯了嘀咕,一向不喜欢江湖人士的梁大人怎亲自招呼了邹子恒?
邹子恒,江湖人称“君子恒”为人豪爽,重情重义。因出身书香门第,做派中尽是文人风姿,故而人送雅号“君子恒”。
正与梁大人相谈甚欢的邹子恒听到脚步声转了头,顿时双眼一亮,“陆兄!”
陆离见了谁都是一个模样,不喜不厌的。虽说邹子恒远道而来,礼数却是不能乱了。陆离先对梁大人行了礼、问了好,才转回头来,对邹子恒说:“邹兄,别来无恙。”
“有劳陆兄挂念,邹某不请自来,叨扰了。”目光流转,邹子恒眼神暗淡,神色悲怜,“邹某前来,是为了吴兄家中的案子。”
“邹兄何时得到消息?“陆离问道。
邹子恒说:“我本就在不远的云谷镇。今日一早,便听说了吴兄家中遭逢巨变。快马赶到此,先行见过了梁大人。”
陆离歪歪头。若是熟悉他的人见他这般,便会知道,陆捕头心里有疑惑了。他的眼睛澄亮,看着邹子恒,问道:“邹兄到临镇有何事?”
“家兄在云谷镇做生意,不慎染了重疾。我去接家兄。”
合情合理的缘由,陆离自然要多安慰邹子恒几句。邹子恒只说,家父找了好大夫,家兄病情虽重,却无性命之忧。话到此,邹子恒神色一暗,道:“却不想吴兄遇到这等惨事。听闻已经有了眉目,可真是那吴柏桦所为?”
陆离也没急着说清是否,反问道:“邹兄如何看待吴柏桦?”
邹子恒略沉思,言道:“我与吴兄乃莫逆之交,常到他家中拜访,与吴柏桦很是熟悉。若说他杀了吴兄一家……我实难相信。但我听梁大人所讲,吴柏桦行凶乃陆兄亲眼所见。”
“尚未确定。”陆离说,“虽然我亲眼所见吴柏桦欲加害娃娃,却不曾见他纵火。这凶手的罪名,还需详细查问。”
他的谨慎众人皆知。邹子恒虽有些失落,却胜在信任陆离。他说:“若陆兄不弃,邹某原为吴家惨案尽绵薄之力。”
余光,瞧见梁大人对着自己使劲摆手,似示意:哎呦,快打发了他吧。
还没等陆离想好婉拒的理由,邹子恒说:“是不是吴柏桦所为,找到他才能明白一二。邹某已广发江湖英雄帖,请江湖朋友帮忙,寻找吴柏桦。”
余光,瞧见梁大人对着自己使劲点头,示意:快答应他!这等不花银子白来的劳力,何处去找?
陆离在心中叹息。他家大人……
“那就有劳邹兄了。”陆离道。
邹子恒说:“只要能为吴兄一家十七口讨个公道,邹某定将竭尽全力。”
邹子恒的仗义而为,最喜的自然是梁大人。一高兴,周公便来唤他。陆离知道梁大人嗜睡,必然是要回去再小憩一会儿,当下恭送大人回房。
待周围人等走了个七七八八,陆离才回到邹子恒身边。
邹子恒无奈地笑了笑,“这位梁大人怎的还是如此使唤你?吴家灭门惨案,居然不开堂审案,反倒让陆兄劳心费力。如此下去对陆兄不公。”
梁大人过于依赖陆离,整个驼峰县……不!是整个南岭州的人都知道。无奈,谁让陆离太能干,而梁大人太无能呢?总之,这是一件人人都知道的,秘而不宣的事实。可邹子恒将此番不中听的话摆在桌面上说,陆离便有些不悦。殊不知,大人对他有知遇之恩。
见陆离还是闷不吭声的模样,邹子恒继而叹了一声,道:“看来,邹某想拉拢陆兄一事也是无望了。”
拉拢……
陆离木讷的脸上一片惊讶之色。邹子恒连连解释:“说笑而已,陆兄怎还当真?”
有这么说笑的?陆离有些气恼。邹子恒面露歉意,连忙压低了声音,问道:“莫不是生我的气了……”
他的话未说完,陆离断然拒绝,“陆某愧不敢当。只是,我入庙堂那日便发过誓,此生追随大人不作他想。如此,只能辜负了邹兄的好意。”
“你啊……”邹子恒摇摇头,“罢了,还是吴兄家中的事紧要。”
这是自然。陆离无心与他周旋,所有心思都在灭门惨案上。
而此时,梁大人并未回到自己的卧房,而是偷偷摸摸去了牢房。
闻天正躺在干草床上。嘴里咬着一根草,翘着二郎腿,哼着小曲儿。听到动静,昂头一瞧……
“大人,什么风把你吹来了?”闻天也不起身,斜睨着梁大人。真真是狂妄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