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大人眯着圆溜溜的眼,细看闻天那张脸。上看看,下看看,看到最后,脸色都白了。哆哆嗦嗦地憋出一句,“这是要我的命啊!”
“此言差矣,大人。”闻天笑着起身,懒散地依靠在墙上,“大人在此地与世无争数载,不都是平安无事吗?只是,不知大人是不是厌倦了无风无浪的日子,又要掀起什么腥风血雨来?”
梁大人欲言又止。再看闻天时,眼中尽是说不出的复杂。他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直到吴大人的脚步声消失在耳中,闻天浓浓的笑意才收敛的干干净净。剑眉紧蹙,眼底深暗。遂深吸一口气,叫嚷道:“在下要见陆捕头,有要事相告。”
陆离正苦于如何摆脱邹子恒,有人来报,说昨夜抓到的男子叫嚷着要找他。陆离当即甩了邹子恒。邹子恒一把抓住陆离的手,“陆兄,凡事多小心。有事可到悦来客栈找我。”
见他真切,陆离点点头,“好,若有时间,我定去找你。”
话后别过,陆离匆匆赶到牢房。
所见之人,正在草铺上盘膝大坐,手中端着蓝边大碗,吃着热乎乎的面条,看似好不快活!陆离扭头看看身后的牢头,牢头嘿嘿讪笑,一缩脖子,溜了。
这些不长进的!陆离暗中愤愤。
“陆捕头,吃了吗?”闻天当真不要脸皮,极尽无赖之本色。
陆离自觉不能与他动气,质问道:“你找我何事?”
“喝一杯,便告诉你。”
陆离压住跳动起来的眉头,冷静道:“莫要耍花样,快说。”
闻天不再说话,笑眯眯地将酒壶递到陆离面前。陆离极力忍耐,告诫自己:你是捕快,不是杀手。
闻天似笑非笑地说:“你可想清楚。你既没抓我行窃,也没抓我杀人放火。我不过是倒霉而已,恰好在紫竹林被你追上。你有何罪证押我?我予你说,是我对你有几分敬仰,不予你说,任谁都挑不出我的不是。陆捕头,你说,这话对不对?”
陆离愣了……
认识陆离的人都知他嘴笨。但嘴笨之人被惹火了,才是更可怕。陆离直接抓住他手腕,将人拖出了牢房,一路朝着外面而去。
陆离浑身杀气的模样,凡是见到的都有些诧异。陆捕头这是做什么?莫非是那人惹火了他,要用私刑?哎呀,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旁边有人附和,啧啧,今天的天儿真晴朗啊……
第6章 是杀还是剐,你可想清楚
闻天被陆离扯到了练武场上,这才得空开口,“陆捕头,我心直口快,说得不中听,还望你多多包涵。”
陆离阴沉着脸,显然是气到头上,凭他如何解释,也不会轻易放过。闻天只好深深鞠了一躬,笑嘻嘻道:“在下给你赔不是还不行吗?陆捕头,莫要生气啦,气大伤身。”
陆离忽然大吼一声,“董大!”
“俺在,俺在呢!”捕快董大屁颠屁颠跑过来,“陆捕头有何吩咐?咱是活剐了他,还是清蒸了他?”
“你的刀,给他。莫说我欺负手无寸铁之人。”陆离看也不看董大,抄手将他随身常用的刀抢了过去,直直抛给了闻天。闻天不得不伸手接住。
陆离道:“你我大战一场!若你赢了,我放你走;若我赢了,将你所知之事尽数道来!”
闻天嘴角微微翘起,淡然一笑,“陆捕头,说话算话?”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好!闻天爽快地应了一声,提刀杀了过去。
董大及时退到场外,招呼留守府衙的兄弟门出来为陆捕头助阵!一时间,花生糖、枣泥糕、卤煮火烧、小笼包、纷纷从兄弟们手里飞出来,落在董大面前。董大恨铁不成钢地数落着:你们这是为陆捕头助阵吗?
兄弟们嘻哈归嘻哈,眼珠子紧紧盯着场中二人,一错不错。只见,陆离上下翻飞,灵如狸猫;闻天大开大合,稳如磐石。练武场上一片片刀光剑影,一股股煞气翻腾。董大跟随陆离多年,早已看出陆离的功夫压了闻天一头,可为何迟迟拿不下?
不知何时,兄弟们口中的零嘴儿都掉在了地上,记不得多久没见陆捕头这般拼命了。
陆离早料到闻天武功不弱,但竟能与他打成平手,着实让陆离大为吃惊。不消多时,陆离已经将师门绝学都用上。闪着寒光的剑尖,忽然变了路数。转瞬抖出无数朵剑花来,分辨不清哪是真,哪是假。
本应对从容的闻天立时变了脸色,手中刀横在胸前,欲化解真假难辨的剑花,岂料,凭空里横来一脚,狠狠踹中他的胃口!闻天不着力,猛地向后跌去。仅这一呼一吸之间,宝剑没了繁多的花样,真真切切抵住了喉咙。
闻天躺在地上,看着高高在上的陆离。午后的阳光倾洒在陆离身上,好似为他镀上一层薄薄的光晕。小小红痣仿佛更加艳鲜。
短暂失神,闻天苦涩一笑,“我输了。”
愿赌服输,闻天坦言:“要杀要剐,你可想清楚啊。”
陆离将宝剑归鞘,转身便走。闻天闹不清楚这是何意,一旁有捕快提醒——快跟上啊!
多说几句话又能怎样?那嘴是无口儿的葫芦不成?
陆离并未带闻天回牢房,而是带着朝着吴家去。一路上,闻天哼哼唧唧说胃口疼,陆离也不理他,也不催他。没多会儿,闻天讪讪地挠挠鼻子,“陆捕头,我并非歹人,你怎么不信呢?”
陆离驻足,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闻天。闻天傻笑以对,大有看谁瞪得过谁的架势。架势十足,底气欠奉。闻天很快败下阵来。说来也怪不得他,饶是谁,都受不住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瞧着,还瞧的仔仔细细,认认真真。
闻天无奈道:“唉,与你明说了罢。我是个贼。”
“我不曾见你这般傲气坦白自己是贼的人。”
“陆捕头谬赞。”
陆离的眼神表达了他的心内所感——嫌弃!
闻天道,“我不过是一个小贼,偷鸡摸狗而已。这身夜行衣,也是为了方便行事。”
陆离心想:这人气度不凡,容貌绝佳。且,昨晚搜身时见他肤色干净,里衣料子上佳。普通小贼怎能穿得起?闻天这人虽常露出猥琐胆小,头脑却是清晰灵活。贼?普天之下,有这样的贼吗?
不待陆离想个明白,闻天继续说道:“四日前的夜晚,未到子时。在下想在县中瞧看一番,确定好下手的人家。刚好瞧见吴柏桦从吴家门口出来,身背包袱,手扶胸口,惶惶急急。行至巷口便于打更的老头儿撞了满怀。二人私语了一番,吴柏桦便被老头儿推搡着离去了。那时,我瞧见吴柏桦抹了泪。”
照他这么说,发生此事的日子,便是灭门惨案的三天前。陆离示意闻天继续说。
“吴柏桦与老头儿说了什么,不曾听清。后见吴柏桦不愿离去,朝回里冲跑。老头儿数次将他推出,推搡间,可不见谁对谁抱有怨气。”
这是何意?陆离狐疑地问道:“说清楚些。”
闻天咂咂舌,“说不清楚。来来来,我推给你看。”说着,闻天反客为主,拉着陆离行至一无人巷中。
闻天说:“你试着越过我,到后面去。我来阻挡你。切记啊,吴柏桦可没你这等的功夫。”
陆离是干脆利落之人,并不觉得闻天的法子有何不妥。当下系好宝剑,朝着闻天跑了过去。闻天单手推在他胸前,力不大,却很坚持。将陆离推出两丈外。
“再来。”闻天说道。
二扑,陆离使了些力气,险些将闻天撞到。闻天还是推着他的肩膀,把人赶了回去。见陆离脚下踉跄,闻天伸手去扶。陆离稳稳当当站在原地。谁知,闻天忽然抓住他肩头,将人转了回去,轻轻推了一把他的背脊。
透过衣衫,厚实的大掌传来些许温暖。力道不足,却很坚持。
陆离恍然大悟!
“落了泪,便是动了真情。可见,吴柏桦并非真心想走!”陆离说,“但老孙头儿出于何种原因,必须将他赶离吴家。”
闻天回了身,对着陆离竖起拇指,“陆捕头果然机敏过人。”
闻天口中的消息对陆离而言,是惊喜,而非惊讶。自然而然的,脸上多了几分笑意。闻天愣了愣,下意识走到他身边,“你不觉得意外?”
“不。”陆离明言,“吴柏桦自幼在吴沈身边长大,他对吴沈的养育之恩铭记在心,这一点我是知道的。故此,即便亲眼见他要杀害娃娃,我也是有些不信。况且,我见到吴柏桦时,他手上的凶器是一把短匕首,并非可砍下头颅的快刀。随后,找遍整个吴家内外,都没发现快刀。”
另一则,陆离还觉得案发过程有些蹊跷。
火势,应该在吴家人都被割了喉颈之时燃起。以放火顺序来想:吴柏桦必然要先将火油洒在几个房屋周围,再去杀人作恶。仵作小徒弟曾说:十七个人中有几个下人是被火烧死,火烧中被割了喉颈;有的人则是在火烧前被割了喉颈。就是说:吴柏桦要一边杀人,一边跑出去点燃火油。
听到这里,闻天一愣,“不是死了十六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