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幼爹不爱、娘不疼。早早出来行走江湖,家中事早已不过问。”
闻言,陆离慢下了脚步,侧头斜睨着,“你的路引呢?”
闻天又是讪讪一笑,说是丢了。
“那便更要随我去县衙。”
闻天急着追上几步,于陆离并肩同行,“你这人怎不讲理?”
“休要啰嗦!”陆离瞪了一眼过去,男子只好乖乖闭嘴。
行至半路,捕快董大匆匆追来,见到陆离,未开口先抓人。一双大手死死抓着陆离的手腕,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询问之后得知罪嫌居然在陆离手中逃脱,又是跺脚又是叹息的。转头的功夫瞧见了被捆绑的闻天,便问道:“这是何人?”誓以陆捕头为首,一同将吴柏桦捉拿归案。
陆离言道:“因为此人,我追丢了吴伯华。”
董大闻言立刻上前,上上下下打量起闻天来。几眼过后,咂舌道:“此人獐头鼠目、尖嘴猴腮,一看便知不是好人。陆捕头抓得好!”
闻天咬牙切齿地说:“捕快大哥好眼力!”
董大怒道:“休要花言巧语哄骗俺!”
闻天苦笑一声,看似并未计较董大的言辞。陆离无心与他们闲聊,便问董大,仵作可是去了吴员外的家中。
董大蒲扇一样的大掌拍了脑门,咋咋呼呼地说起,两位仵作都无法行走了。陆离听得糊涂,细问之下才知道。仵作刘大伯因白日里跟自家婆娘打架,闪了腰,卧在家里的炕头上哎哎呦呦;仵作李大伯今晚与邻家大叔喝酒,早已酩酊大醉,雷打不醒!
驼峰县就这么两个仵作。
陆离无奈,只好说:“梁大人可知道仵作状况?”
“大人知道了。大人已在吴家候着你,快些罢。”言罢,恨恨道:“那吴柏桦真是蛇蝎心肠,吴员外待他如亲生儿子,他居然下此狠手,放火烧了整座宅院。”
陆离却说:“我只见他要加害娃娃,未曾亲眼见他放火。真相尚不可知。”
听陆离言辞,董大嘿嘿傻笑。闻天却是对陆离深深望了一眼,默默点了点头。董大狠狠瞪了闻天,闻天只有苦笑的份儿,没有以眼还眼的劲儿。
县太爷梁墨水已到吴家,他这个做捕头的哪有缓慢之理?当下运起了轻功。眨眼的功夫将董大甩的不见踪影。被他牵扯的闻天则是叫苦不迭,跟着跑了一路,也喊了一路的,慢些。
回到吴家大门外,闻天累瘫跌撞在陆离背上。陆离急忙躲开闻天,回头冷冷地瞧着。闻天讪讪一笑,“陆捕头好内力!我自愧不如。累啊。”
陆离心中冷笑:你汗未出,色未变,累在何处?
他二人还在“眉来眼去”,等候多时的衙役已经跑向吴家内宅,一路吆喝着:陆捕头回来了!
闻呼,梁大人一张阴的能滴出水儿的脸,笑开了花儿。抱着肥硕的肚子亲自跑出去迎接,一步三颤,好似球!
“陆捕头!你总算回来了。”梁大人激动之余展开双臂迎接他的捕头,陆离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大人,我回来晚了。”
“不打紧,不打紧。”吴大人未能抱住陆离,退而求次之,抓住陆离的手腕。心急的呛了风,一字未说倒是先咳了起来。
闻天看着梁大人死死抓着陆离的手,偷偷笑道:“驼峰县还有这等风俗,见人便抓。”
梁大人憋的胖脸通红,好歹算是把气捯匀了。这才急道:“吴家十六口,全部被杀。”
“被杀?”口气虽有些惊讶,心中还是有了些意料的。他转眼看了看闻天,眼底尽是悲愤的火气。闻天无辜地耸耸肩,扭了脸去看别处。
一旁听候差遣的衙役、捕头正揣摩大人的心思。大人是真的没看到?还是我等眼花?有人捅了捅兄弟的肋下,“你说,捕头手里牵着个啥?”
兄弟直翻白眼,这等事我怎么好说?那是谁?陆捕头!陆捕头一向威武霸气,牵个把男子算得什么?
窃窃私语声终于让梁大人发现了闻天,走上去仔细瞧看。人未至,肚皮先到,只道是:个头儿偏低,需仰起头来方能看到闻天的相貌。虽是矮胖,倒不失官威。片刻后,梁大人煞有介事地挺挺胸膛,咳了两声,退到陆离身边,“快去验看尸首。”
就这般放过了?一班衙役满腹狐疑。
闻天仍旧那副懒散模样,被陆离牵着,走进了吴家。
吴家在驼峰县算是首富,宅子里除了前园正屋外,还有后园的四栋房屋,分别坐落在院子的左右两边,很是对称。平日里,吴家家主吴沈和夫人廖氏住在东厢房,小妾张氏、刘氏住在西厢房。奶妈带着娃娃住在东厢房的内屋里。吴家其他的房子都是下人居住。
往日绿意盎然的小院已然变得乌漆抹黑,一路之上,随处可见烧毁的物什。
正屋被烧的只余一半。旁边的捕快告诉陆离,屋内只发现一具尸首,是看门户的老头。死状凄惨,尸首分离。
“只有一具尸首?”陆离不由问道,“吴家其它尸首在何处居多?”
“后园的东西厢房。东厢不仅有吴沈夫妻俩的尸首,还有奶妈、两个丫鬟、两名小妾的尸首。”
陆离不做他问,径直走进堂屋。
只见,在堂屋东面墙角下一卷曲尸身,头颅落在一旁,已被烧得面目全非。陆离细细看过尸身,发现此尸身双手负于背后,双手紧握成拳;双腿曲起抵在腹部,双足紧紧拢在一块儿。
陆离问身边的董大:“死于西厢房的都是什么人?”
“都是些下人。我等以细细查看过,吴家十六具尸首于脖子上都有刀痕。”
陆离闻言深深蹙眉。遂问道:“难道说,屋外没有尸首?”
捕快摇摇头,权当回答。陆离当即吩咐一班兄弟,“梁大哥,你与小六留下来保护这一具尸首;大奎,你等随我去后面看看。”言罢,便要转身离开,却被手中的绳子扯住了脚步。陆离诧异地回头,只见闻天面露菜色。陆离不愠不怒地说:“随我来。”
“不去行不行?我有些不适。”闻天苦苦哀求。
陆离全当他的话是耳边风,一吹而过。用力拉着绳子,闻天忙不迭地哎呦了起来。
第3章 灯下看尸首,灯上观美人
穿过中庭院落时,陆离仔细看过周围的状况。摆设虽然被烧毁,却不曾被移动过;地中心的湖水也算清澈,三曲桥近房屋处烧毁严重。这火,只围着几栋房屋烧?
怀着心中越来越多的疑惑,很快到了后园的东厢房。
火势还凶猛时,陆离进来救吴家娃娃,不曾仔细瞧看。这一回,他站在门前看了个仔仔细细。随即转头问留守在此地的捕快,“可曾找到火源?”
“找到了。”捕快回道,“在屋墙边发现大量火油。可见吴家不是走水,乃是歹人故意纵火。”
看似颇为严重的案情,衙役们、捕快们、梁大人都眼巴巴地看着陆离,盼着他能说出个子午卯酉。闻天蹲在地上,默不作声。一双眼,乌溜溜地到处瞧。陆离神色不改,只说,进去看看吧。
吴沈夫妇住在上首屋里,与娃娃住的屋子斜对应着。屋子已经被烧的七零八碎,房门也不见。陆离牵着闻天第一双走进去,乍一看,三具被烧焦的尸首,一个在地,一个在床,一个靠着西面墙。
呕!闻天立时干呕起来。不少衙役也受不住这呛人的气味,变了脸色。梁大人吞了口水,硬生生熬住了。
陆离将宝剑系在腰上走到床边。看尸身衣着,当是吴夫人。
尸身仰躺在床上,双腿双臂摊开,脖颈上有一处刀痕。
陆离转回身蹲下去,验看地上尸身。可认定是吴沈本人。他的尸身趴伏在地面,左手向前伸展,右手拳缩,反置身侧,拳心向上。双腿微分,足心向上。陆离用袖子垫了手,轻轻托起头颅。可见,脖子上被狠狠砍了一刀。
再去看靠墙的那具尸首,同样被烧的面目全非。不过,有人指认这是吴沈的小妾,刘氏。
平日里嘻哈打闹的衙役,禁不住愤愤骂道,“凶手太残忍!何等的深仇大恨?”
“哎呀,这位仁兄一看便知极能忍耐。”
流里流气的口吻将屋子里的压抑气氛搅扰的一干二净。众人同时扭头看陆离身后的闻天。陆离自然也要看。并问道:“何以见得?”
闻天眯眼一笑,“你想,方才前屋的尸身,被烧的成了花卷。再看他,平平整整,好似一条棍!可想而知,大火烧到他身上的时候,他未曾动过。在下还没未过这般能忍耐的人。”
男子的话如醍醐灌顶,让衙役们和捕快们纷纷瞠目结舌。陆离却微微蹙眉,一双清透的眼紧紧盯着闻天。闻天似乎只对陆离的反应有些兴趣,凑上前,低声笑道:“你也看得明白,何必这般瞧我?”
陆离张张嘴,还是无言反驳。旁边的人看到跟着急。陆捕头啊,什么都好,就是嘴笨!
陆离嘴虽笨,脑子却灵活。他从属下手中取来垫手的油布,再次蹲下身细看吴沈的头颅。闻天忽然使劲向后挣扎,被他牵扯到,陆离险些扯掉了吴沈的脑袋。愠怒地瞪着闻天,他却连连抱怨,“离远一些!哎呀,好端端的一个人,你抱他做什么?快离我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