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辄眼神暗了暗,然后伸手轻轻在被子上拍了一下,柔声道。
“这次你不用担心,那个大哥哥会帮你解决好,你不会被人欺负的,还有,你如果被欺负了就告诉哥哥,我来帮你。”
珞绢将被子拉下来些,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珞辄,“昨天那个大哥哥很厉害吗?”
珞辄摸了摸她的头,微微一笑,“对,特别厉害。”
珞绢低下头,自言自语的嘟囔,“那个大哥哥的确很厉害……他昨天还吓跑了坏蛋呢。”
珞辄用手抱住珞绢的头,鼻子相对着,“对啊,那个大哥哥那么厉害,你可要相信他啊。”
珞绢抿着小嘴,笑了开来,灿烂无邪,“相信大哥哥,嗯。”
珞辄抱着小小的珞绢百感交集。
这时,院门处传来“咚咚”的叩门声。珞辄把衣服拿给珞绢让她自己穿,然后就去开门了。
打开门一看,是个年过半百的白鬓老妇人。老妇人立于门前,身后是一驾锦色马车,马车奢华但却低调。
马车前头还坐着一位车夫。老妇人和善一笑,“这里是珞公子家吗?”
珞辄愣了一下,赶忙点头,“是,是,我就是珞辄。”
老妇人弯腰施礼,而后道,“珞公子,老身奉蕲王殿下之命,特来接珞公子与珞小姐去宅子。”
珞辄长这么大,头一次被人施礼叫“珞公子”,有些不好意思,受宠若惊。连忙摆手,“不,不!老夫人多礼了,不用喊我什么公子,多变扭啊,我就一介粗汉罢了,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珞辄搔了搔头。
那老妇人活了这么久,处理过多少事情,显然是个人精子,她十分会猜人想法,说话妥当不留空子。
“哎,珞公子,这话便不对了。你是蕲王殿下的朋友,而老身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管家婆子,自然要尊称您公子,且若直呼您姓名,旁人听了定会说蕲王府上尊卑不分,不知礼数,这可是让人拿了蕲王殿下的话柄子啊。”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严严实实,既不踩低奉高,也是合情合理。
珞辄一听,也不好再辩驳什么,有些羞臊的点头答应了。
珞辄转身回了院中,珞绢已经穿好了衣服,正有些好奇的在房门口探头探脑。珞辄见状把她一把抱起,“娟娟,我们要去新家了,赶紧把你的东西带着。”
珞绢有些惊讶,“哥哥,我们真的要去新家吗?”珞辄点了点她的小鼻子,“对。”
珞绢赶紧从珞辄挣脱出来,跳在地上,往房中跑去,“哥哥,我要去收拾东西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可收拾的,珞家家徒四壁,除了几张被褥和一些破烂衣服。
珞绢抱着一个旧旧的打满补丁的小娃娃,牵着珞辄的手开开心心的走了出去。
看到那不认识的老妇人还上前礼貌的打了个招呼,“老奶奶好。”
老妇人慈笑着摸摸珞绢的头,夸道,“这便是珞小姐了吧,长的可真是灵慧。”
珞绢的注意力又被那马车吸引了,立刻松开珞辄的手,跑了过去。脏兮兮的小手抬起想摸摸马车,顿了顿,然后又慢慢放下了。
“好漂亮啊!这么干净……我可不能摸脏了。”珞绢的眼中一片纯澈自然,小声说道。
那老妇人看见了,柔和怜惜的慈笑着,眼尾堆起纹路,眼中是历经沧桑,铅华洗尽,看透世事的宁谧之意。
她上前几步,在珞绢面前弯下身子,摞起裙角,牵起珞绢的小手。
“珞小姐,这马车可是你的东西,有什么摸不得的,你可要大胆些啊。”
说着,持起珞绢的手摁在了马车上。
珞辄在一旁看着眼角都有些湿意,心中酸涩。
珞绢还是个孩子,如今能碰到自己觉得珍贵喜爱的东西,自然是喜不自禁,抱着怀中的布娃娃开心的笑着。
笑了一会,珞绢又郑重的给老妇人弯了一腰,“谢谢老奶奶,但这马车不是我的,谢谢您让我碰它。”
老妇人无奈的摸摸珞绢的头,然后请珞家兄妹入了马车。老妇人看到珞辄带的那么多东西后,顿了下“珞公子,蕲王殿下已经让老身将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这些,便不用带了吧。”
“呃,这,这住你们那里已经是受了莫大的恩惠,怎么能再用你们其他东西吗?”珞辄感到实在过意不去。
“添那么些东西,一点都不打紧的,已经准备好了,若不用,岂不浪费了。且这住都住下了,何必在乎那些小事呢,您说是吧,珞公子?”老妇人苦口婆心的道。
珞辄搓了搓衣角,“说的也是,我就把这些东西放在这里罢了。”
珞辄折回了屋内,把那个破旧的包袱又放了回去。
珞辄抬眼看了看这个从小住到大的地方,虽然并没有什么好的回忆,又破又烂。可这里也是曾经收留他们的地方,收留了无家可归的他们,是他们以前遮风避雨,渡过无数日日夜夜的地方。
珞辄能清晰回忆这里的每一个夜晚,因为每个夜晚都是那么长,那么黑,那么冷,令他无法忘却这苦痛滋味。
他甚至无法想象曾经的日夜是如何渡过的。
他从没有在珞绢面前有过软弱的模样,因为珞绢只能依靠自己,他不能让自己看起来那么不可靠。
所以他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晚上独自舔舐自己的伤口,独自承受着这不为人知的一切。
在九岁的那年,家乡连着三年大旱,闹饥荒,饿死了无数的人。每天路边上都会倒下一具具新的尸体,谁都不知道自己走着走着会不会就倒下,然后再也爬不起来。
珞辄的爹娘只是普通的农人,根本无法抵挡这天灾,只熬了半年就熬不住了。
当时,珞辄还记得很清楚,爹娘带着七岁的自己和一岁的珞绢说要去吃东西,珞辄那时十分的激动。然后他们就被放在一处深山密林之中,那里夜晚还会有野兽出没,一个孩子是不可能走出来的。
爹娘说先有事离开了,让他们等着。
珞辄抱着年仅一岁大的珞绢等了几天,不敢离开原地,怕爹娘回来找不着他们。
山里的夜晚多么黑,漆黑一片,见不到一点光亮,多么冷,冷到珞辄四肢僵硬,动弹不得。珞辄紧紧抱着怀中的尚在襁褓里的珞绢,俩人相依为命。
就在兄妹俩要饿死了的时候,一个入山砍柴的老翁发现了他们。
老翁问清了事情的缘由,说了句“作孽哟”,便带着他们离开了那里,暂时收养了兄妹二人。
后来兄妹俩长大了些,老翁也无力再抚养下去了,将他们转托给了另一户无儿无女的人家。
起初,那户人家对他们也不错,温饱不成问题。可后来,那人家又有了一个自己的孩子,便对珞辄他们日益冷落,不管不问。
最后直接送走了他们。
珞辄和珞绢就这样一直颠波流离,无依无靠,辗转各处。
可不管发生了些什么,珞辄从没有一点要丢掉珞绢的想法。
因为他自己明白,被人抛弃是多么的痛苦。
那种痛苦他自己再了解不过,所以,他不想加在任何一个人身上。
珞辄曾为了一块馒头,被老乞丐打的头破血流,遍体鳞伤,曾为了一碗粥食,给店小二磕头下跪,掐媚讨好,曾为了一个包子,他去抢一个孤苦无依的老寡妇的钱。
为了活下去,他什么没干过。
他不愿信命,可是不得不信。
有些人一出生,锦衣玉食,高高在上。
有些人一出生,如同草芥,猪狗不如。
这就是命。
第三十三章 登门拜谢
他一边厌恶着自己的所作所为,一边为了活下去而不得不做。
他的自卑深入骨髓,他的骄傲也是如此,他的自卑与骄傲是同等的,这是被生活压迫出的畸形。
而季攸的出现像一条细绳坠下,珞辄不知道能不能通过他爬出深渊,也许能,也许不能。
可他也没有任何选择了,他只能厚着脸皮接受季攸的施舍。
他其实多么痛恨这些人啊,痛恨这些命好就能一生无忧的人。
可他却接受了自己所痛恨的人的施舍,这是真是讽刺,他不得不接受。
“哥哥,哥哥!走了。”珞绢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珞辄猛地惊醒,深呼一口气,惨然一笑,转身利落的离开了,走向了自己所不知的陌生未来。
珞辄走出院子,带上院门。珞绢掀开车帘正在招手,珞辄笑着走了过去,上了马车。
马车静悄悄的来到这个巷街,又静悄悄的重新离开,晨光普照大地,尘土微微扬起。因为一场小小的意外,命运又重新转动了齿轮……
“大姐,大姐!这里就是聂府哎,第一次来呢!”
施蓁蓁拎起裙角,逦珠步摇在她鬓旁微荡,娇美动人,她小步下了马车,高兴的牵着施栾的手乱晃。
施栾理了理施蓁蓁衣裙,无奈,“好了,安生点,不要让人家看了笑话。”
“嗯,嗯。”施蓁蓁一边看着聂府激动,一边满不在乎的答应,显然没有往心里去。
施栾对身后的家仆问了一句,“礼物可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