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四殿下——但他似乎不太喜欢旁人如此称呼。”梅三弄斟酌几下词句,娓娓道来,“听说他原本是养在道门中的,成年后才回了邺城。他虽冷漠但为人刚正,常持着后羿弓在邺城到处游走,帮助普通百姓除妖驱鬼。后来皇帝便将妖族人贸易这块事情交给他打理,万妖名册也一并交给了他。”
昆玉了然地点点头:“我会找时间去会会他。”然后将身边衣衫褴褛的人向前推了一把,又道:“他是我从妖市带回来的,贸然回去估计性命不保。若是有人找上门来,你就托词是在路边捡到的,尽力保下他留在身边伺候。”
“请王上放心。依照邺城妖市的规矩,再加点钱,保下一个妖族人不是什么难事。”梅三弄抬眸,满是好奇与探究的视线落在观沧溟身上,打量了片刻后应下了。
“王上!”似是想起了什么,梅三弄欲言又止地喊停了他的脚步。
足尖微顿,昆玉侧身,扭头沉默不语地盯着梅三弄,示意他说下去。
“步蒹葭他——或许是个能拉拢的人,他同我们一样对皇室充满了恨。”摸不清王上的脾气,梅三弄行云流水一般,一口气迅速说完,心中有些忐忑。
淡淡回了一句“我自有分寸”,昆玉决然转过身,身法迅如闪电。不知是有意无意,还是略有所感,他又补了一句:“我也不喜欢你们唤我‘王上’。”
仿佛一直在无形提醒着他所背负的使命一般,如山样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查探完皇城四处布下的封印以及法阵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昆玉回到了梅三弄给他准备的别院里,摘下头顶的帷帽露出一张出尘的脸来。光线阴暗,他也不想点灯,只是身心俱疲地埋进被子里休息一下。刚掀开暖被,一条光滑的手臂便如同蛇一般缠了上来,落在后颈上的冰凉触感让他浑身一凛。倏忽之间,他出手如电地扼住了床上之人脆弱的脖颈,借着窗外的朦胧月光眯着眼试图看清楚那人的模样。
这一四目对视,两个人都愣住了。
“敢爬我的床,也不怕没命出去。”昆玉将被子丢回观沧溟身上后低斥一声,长眉微挑,隐隐有发怒的气势,“怎么回事?”
原本以为王上头戴帷帽将自己隐在重重纱幕之后是因为脸上有伤口或是有什么不可见人的隐疾,谁知竟然是因为……正惊异于昆玉容貌的观沧溟紧张地捏着被子,手心都冒了不少热汗。他俯首垂目,呐呐道:“梅公子说王上让我伺候,便交待我过来了。”
昆玉微敛双目,一双秋水落而寒潭清的眸子定定地望了他许久,不经意间牵系了什么不知名的思绪,最后都化为一汪深不见底的冰泉。
恍惚间,观沧溟觉得他失神失语片刻是透过自己忆起了什么人,但又不敢去多问什么。
“留你伺候便是表面意思,下不为例。”
第9章 局外人
听完杜如晦手舞足蹈的渲染,夕照用指尖翻过一页,视线扔停留在书页上,墨漆似的瞳仁黑得深沉,幽幽叹了句:“你看,这可不就是一出好戏吗……”
“殿下,听说谢玄至今昏迷未醒,对付大殿下的这招也太狠了吧。”杜如晦抱剑倚在窗边,凝视着夕照一丝不苟的侧脸,不赞同地直摇头。设身处地地想想,若是有人针对自己而在背地里对重弦下手,杜如晦怕是心痛得恨不得代他受过。
夕照勾唇轻笑了一声,语气却异常的冷静:“瞧你这话说的,好像是我下的手一样。”
为达目的,迎头痛击……还真像是您的手笔。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吓得差点站不住脚,杜如晦深知自家殿下不像表面上看着如此纯良。他心跳如鼓,扭头小心翼翼地回了一句:“……殿下,该不会真是您吧?”
“都说了不是我——又没人惹我,自然想继续演会兄友弟恭的戏码。”夕照随手拾起案上的一个纸团,泄愤般冲他丢了过去,随意问了一句,“你这绘声绘色的表演,如临现场一般,都谁告诉你的啊?三哥?”
乍提到重弦,杜如晦的耳尖红了一瞬,轻咳两声,坦言:“听五皇子说的,谢玄和几位皇子的酒都是同一坛。他们都沾了酒,唯独谢玄那杯有毒。”
“竟然都喝了酒……”夕照的手指在书页上停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滑了下去,“五哥那个自傲的性子,竟然愿意屈尊纡贵跟你废话这么久。”
杜如晦肯定地点点头:“他愿意我寒暄了几句无非是因为三年前我在围猎之时,为他挡了一箭的事情。殿下还有印象的吧?”
“当然。”像是想起来什么,夕照莞尔一笑,俊秀的脸庞都显得流光溢彩起来,“那一箭是我射的。”他伸手拂过眼角,也是因为如此才不慎从马上摔了下来把眼角的泪痣给擦没了。不过毕竟是值得的,因为那以后夕照赢得了长河的信任——毕竟是心腹以命相护换来的。
了解他心性的杜如晦望着他嘴角的笑,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要说皇子中最让人不可小觑的人,杜如晦觉得不是战功赫赫、自傲不可一世的五皇子长河,也不是修为高深、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四皇子蒹葭,而是时时刻刻都挂着清隽笑意的七皇子夕照。上有不衰圣宠,下有百官称颂,甚至是宫里的下人们都十分爱戴他,他就像一条连绵不断的大川般包容万物,与所有的人和平共处。就连活成人精的众位皇子,哪怕是对于皇室不屑一顾的四皇子和出走大江南北的六皇子,他们与夕照的关系都是非常好的——堪称兄友弟恭。这样一个能跟所有人都成为朋友的人无疑是让人心生敬意的,甚至是令人恐惧的。
对此,夕照是这么说的:“因为他们需要我,那我便出现了。”
“对了,殿下。”杜如晦一拍脑门,忽然忆起望舒交代的话,“二殿下曾交代说谢玄遇害,宫中出了这等大事惹得龙颜大怒,让您先不要进宫面圣以免受到迁怒。”
“真像是二哥会说的话……”夕照状似无奈地耸耸肩,乍一听还掺杂着些许委屈的意味。从小到大,望舒就对他就不似其他兄弟那般亲近,柔和的笑容里总是带着淡淡地疏离,从望舒眼睛还未瞎的时候便是如此——有时候静下心想想,这种疏离倒更像是一种忌惮。夕照眨了眨眼,语气里融入了一抹玩味:“也罢,听说妖市出了不小风波,我最近正忙着与四哥叙旧。”
为了安全起见,王公贵族居住之所的暗处常有繁复符咒法阵相护。无非是些专门针对妖魔鬼怪的,只要不动用妖力,潜入一座宽阔的宅子对于身手不凡的昆玉来说,还不算是什么问题的,更何况宅子里根本没有重兵把守,就连几个巡逻的侍卫都未曾看见——颇有几分无言兵解、请君入瓮的意味。
月朗星稀,无声碎步踏过几方飞檐的昆玉俯下身,凝眸紧盯着一座凉亭上的两个相对而坐的剪影。
“师尊,您以往最爱这晚间清风与山间明月,今日可还满意?”似是演练了几百回的步骤,步蒹葭动作熟练地用柔软的帕子拭去对面呐呐不动的道人面上所沾染的飞尘。
朗朗夜色下,曾有人举杯邀明月,就着掌中佳酿,冲着年少的步蒹葭笑得温和而醉人:“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
沉溺于师尊独有的宠爱与温柔之下的步蒹葭会丢下手中的弓,毫不犹豫地扎进他怀里,大声又坚定地宣称:“师尊,明月是我,清风是我,都是我——徒儿会永远陪着你。”
后来你离我咫尺之距,却化为指间清风,头顶明月,握不住,摸不着,可望而不可即,仿若天涯海角。仰观天,俯瞰地,天地之间,无一是你,又无一不是你。
“师尊,棺木被人毁了。”步蒹葭的音色被指尖流逝的凉风熏染上了沉重的黯然,“徒儿相信您不日必会醒来,一定不惜任何代价护住您的躯体。”
旁若无人地念叨了几句,步蒹葭突然起身,踌躇许久弯下腰在道人失去血色的嘴角上蜻蜓点水落下一吻。唯独这般才能感受到道人的存在一般,他面上也十分虔诚,仿佛在做一件无比神圣的事情生怕惊扰甚至亵渎了心中的神明。又静坐良久,怕损伤到道人的躯体,步蒹葭一个打横小心翼翼将毫无意识的人抱了起来,出了凉亭入内去了。
昆玉轻手轻脚从屋檐上跳了下来,依着朦胧月光望见空无一人的凉亭正上方的牌匾上镌刻着五个大字:与谁同坐轩。
“风月不关情,花柳自无私。江山如有待,顷刻送君来……”江山如有待,顷刻送君来……又轻吟了一遍亭子上的诗句,昆玉收起脸上莫名情绪,将自己隐入黑暗中。
第10章 再相逢
黑暗中七拐八拐之后,昆玉转身迈进了一间黑漆漆的屋子里。
依梅三弄所言,身怀后羿弓的四皇子步蒹葭自小在道门中长大,对于普通百姓有种天生的怜悯,哪怕对于妖族人也是如此一视同仁。据说过去的某一天,有几位锦衣华服的王公子弟在百花楼里喝上了头,非拽着梅三弄出了人来人往的大门,叫嚣着让他在光天化日之下脱下自己的衣服。碰巧那天午后,要赶去邺城妖市的步蒹葭路过了这阵喧闹,一出手便将几个纨绔子弟打得满地找牙,跪地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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