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棠夺回酒大饮了一口,任酒水溢出洒湿了衣襟,浸的慕容棠胸口片片冰凉。
慕容棠轻呵一声,哀然道:“我要回去了。”
傅文玉道:“回吧,你身上的伤刚好不宜饮酒,而且夜里风凉,待十五满月,我再陪你一起饮酒赏月。”说着,便去拉慕容棠的胳膊。
慕容棠推开的他的手,依旧望着那荧黄的弯月,说道:“我要回西燕。”说完,又饮了一口酒。
傅文玉闻言当即愣住了。
慕容棠道:“那日听到太守的话,我才知道原来我的国家灭了,但我的臣民还在。我应该要回去。”
傅文玉道:“西燕之地已被巴图所占,你回去又能如何呢?留在这里,我可以保护你。”
慕容棠道:“你保护我,谁来保护我的臣民?我本该保护他们,却抛下了他们独自在此享乐,任他们被人欺辱如丧家之犬。他们落地如此地步,都是我的错,是我这个太子太过无能。”
傅文玉道:“这不是你的错。你那时还年幼,是无能为力的。”
慕容棠道:“可如今我长大了。”
傅文玉道:“可如今西燕已经不在了。晋国与巴图都不会让你活着的。你回去便是送死。”
慕容棠今夜想将自己灌醉,但已将这一坛酒喝尽了,自己依旧清醒无比,随手摔了酒坛,静夜之中,那一声清脆的碎裂声格外刺耳。
慕容棠说道:“那年邺城失守,父皇对我说‘朕不能逃,否则无颜去见我西燕的将士亡魂。’我今日也是这样的话。即便是死,我也要与我的臣民死在一处。”
傅文玉抱住慕容棠,说道:“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也不许你离开。”
慕容棠侧过脸,几乎与他脸颊相贴,呼吸之间尽是浓浓酒味,说道:“我意已决,你无需再劝。你即便将我囚禁,我也不会在此苟活。你这么多年照顾我,我感激你,那日的事,我已经不怪你了。”
傅文玉闻言怔了片刻,直起身子不可置信的看着幕容棠,见他眼中一片柔和,不似说谎,恍惚道:“你真的原谅我了?”
慕容棠点点头,问道:“你说你喜欢我?”
傅文玉脸上一热,紧张道:“不是喜欢,是爱。棠儿我爱你。我愿意为你去做任何事。”
慕容棠轻笑一声,叹息道:“我何其有幸?竟能得你如此!喜欢也好爱也好,你这份情意我今生是偿还不了了。我只有一个请求,请你看在我的情面上,善待皇姐。此去西燕,我自己的生死祸福、荣辱成败我都已不在乎了。明日一别,你我亦缘尽于此。帮我照顾好皇姐,当我求你了。”
傅文玉这一刻忽然害怕起来。慕容棠此时满眼绝望、一脸悲伤,宛然一副心灰意冷、视死如归的末路情形。
傅文玉按住慕容棠的头吻了他,片刻即分开,说道:“我帮你照顾。”
慕容棠淡然道:“谢谢你。只要皇姐安好,我便可以安心去见父皇了。”说完,便要起身离去。
傅文玉拉住他,说道:“我帮你照顾。贵妃也好、旧臣也好、子民也好,你关心的这些人,我都会帮你照顾。你留在我身边,不需要去做任何事,不需要去担心任何人,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会竭尽所能送到你手里。”
慕容棠心底泛起一丝成功的微笑,面上依旧不露声色,淡然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傅文玉的手微微握紧了些,因紧张激动的缘故,傅文玉清楚的感觉到自己整个身体都是发烧一般滚烫,心下却迟疑道:我自然是想要你。但此时说出来,你一定会认为我是个乘人之危的卑鄙小人吧。
傅文玉挣扎几番,最后还是说道:“我想要你,但是——”我绝不会勉强你!
慕容棠不待他说完,便拉过傅文玉吻了上去。
这一吻来的太突然、太惊喜、太意外,傅文玉从未想过慕容棠会有朝一日主动吻自己。感受到慕容棠口齿中的悠悠酒香,只一口,傅文玉便醉的神魂颠倒。
傅文玉茫然欢喜间,抱起慕容棠跃下屋檐,信步流星的回了寝殿。
二人不及宽衣解带,便在床上相拥着亲吻,好似分别了一世的恋人般,寻觅了百年、等候了百年、相思郁结于心沉闷了百年,如今终于重逢团聚在一起,经年沉积的漫漫思念,顷刻间犹如春日下解冻的潺潺流水一般奔腾泛滥、川流不息。
傅文玉越是深吻,就越觉得情意深沉,汹涌起伏,吻了许久也不觉满足,越吻越是心慌意乱,自己的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
傅文玉心中有些顾虑,趁着喘息的间隙,问道:“棠儿,你真的愿意?”
慕容棠‘恩’了一声,道:“我愿意。”
傅文玉当即便有些控制不住了,艰难着呢喃了一句:“你醉了。”
慕容棠道:“我很清醒。”
两人便又吻在一起。
玉带轻解,华裳堆落,玉树海棠,龙凤呈祥。
两人情意交融缠绵了大半夜,将近卯时才歇下。
天色将白未白,烛火将息未息,天地之间的一切都沉浸在一片浓浓爱意之中,变得温热而缱绻、宁静而慵懒。沉静的床幔之内,两人疲倦的身体紧紧依偎在一起相拥而眠,柔和而舒缓的淡淡呼吸中都彷佛充满着无尽的热忱与痴恋。
傅文玉每日卯时早朝已成了习惯,虽疲倦,但听到荣顺喊自己时,傅文玉还是醒了。
虽醒了,却不理,只是更抱紧了怀里的人,闭上眼睛继续睡去。
待傅文玉意识迷蒙之时,忽觉怀中空荡荡,睁眼已不见了慕容棠的身影,傅文玉顿时清醒,连忙起身穿衣,喊来荣顺问道:“棠儿呢?”
荣顺笑道:“王爷此刻正在院中练剑。”
傅文玉这才放下心来,整理好衣衫,出门去。
天上艳阳似火、晴朗无云,院中古木苍翠、花团锦簇,慕容棠正对着一块一人高的木靶持剑练习。
傅文玉倚身立在门口,静观不语。一想到这样的日子是以后每天都会有的,便不自觉地微微含笑。看着看着,忽而发觉那招式套路颇为眼熟。
傅文玉正兀自回想着,忽然眼前白光一闪,慕容棠剑锋调转直指自己而来。
傅文玉痴痴一笑,躲身避到慕容棠身后,握住慕容棠持剑的手,说道:“我来教你。”
而后,便以自身的力量带着慕容棠将剩余的几个招式一一耍完,期间,傅文玉还不忘提点道:“腰身要直,手臂要稳,剑锋凌厉而不慌,直击要害不留余力。”
待这最后一句话说出口时,二人手中的长剑刚好直插进木靶的中心,一剑穿透。木靶上出现一道倾斜而下的裂缝,啪的一声之后,整块木靶便沿着那道裂缝被劈成两块。
傅文玉清冷一笑,自己终于想起来这招式的来源了。
慕容棠心下一惊,自己练习数月,只是能刺中靶心,剑入三分而已,傅文玉竟可以将这木靶劈开。自己与他之间的差距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大得多。
慕容棠有些不服气!收剑起身,看着飞落两处的断木,将手中的剑握紧了些。
傅文玉笑问道:“棠儿这三月可是遇到了什么人?”
慕容棠道:“没有。”
傅文玉笑道:“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此人曾是西燕的征西大将军,名叫徐义。”
慕容棠有些心慌,强作镇定道:“哦?你怎会想起他?”
傅文玉笑道:“徐义的家传功夫是□□,他的那套徐家枪法可是鼎鼎有名。听闻他当年便是一杆□□挑遍天下无敌手。我父皇对他赞赏有加,当年可是花了好大的功夫,派了几十人前去轮番挑战,才将这枪法学了回来。我看棠儿方才的剑法与他的枪法有些相似,不由得就想起他来。”
慕容棠不想再多说徐义之事,于是转了话题问道:“你今日好似很开心?”
傅文玉从方才开始,脸上就一直似有似无的挂着笑,连说话间的语气都是温情脉脉,闻言便点了点头,坦然道:“是啊,方才与你一起练剑,我忽然觉着自己也回到了十五岁。”
慕容棠问道:“回到十五岁又如何?”
傅文玉道:“如果回到十五岁那年,我想我一定不会成亲,也不会参军。我会去西燕。”
慕容棠不解道:“恩?”
傅文玉看着满院花色,和风细细,眼中挂满无限憧憬,悠悠道:“我要去西燕找棠儿。陪你练剑、陪你读书,陪着你长大,为你打一片天下,娶你为妻。”
慕容棠瞪了他一眼,道:“禽兽,我那时才两岁。”
傅文玉一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解释道:“我只是遗憾,我与棠儿错失的那么多岁月罢了。”说着,又搂住慕容棠,轻叹道:“与你在一起,我便觉得良宵苦短、年华如水,人生眨眼匆匆过,每每念及于此,我便觉心慌。都说海外蓬州有仙山,我从不相信神仙天道之说,可是如今,我竟也想去寻一寻那长生不老药了。”
慕容棠道:“生命有终,岁月无尽,若是有缘,来世也会再相遇的。”
傅文玉道:“前世、来生都是虚无缥缈之说,即便真的存在,也太过遥远,我更想要眼前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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