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六郎愣愣地听他说着,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凌昆的话说得有些怪异,风六郎皱起眉头,看向凌昆,道:“我怎么听着你这个意思不大对味儿啊?合着若是他们没有发现你或者县令不杀你反而收买了你,你就跟着同流合污了呗?”
“是这个意思。”凌昆想了想,竟然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你!”风六郎气急,几乎是想一指头戳死他,想着,便要这么做,于是如同方才满地找布的那一幕又出现了,不同的是,这次风六郎想找的是能直接把人戳死的棍子。
“喂喂喂,六爷?六爷!”凌昆看得明白,顿时急了,“您先别管我是怎么想的,您到底想不想报仇吧?既然最终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又何必想是因为什么呢?”
风六郎颓然地坐倒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要报的,必须要报的,否则我如何对得起夫人,仇是一定要报的。”
凌昆倒回枕头上,好歹松了口气:“既然要报仇,六爷就别做多余的事,把我治好了,只要我能下地,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去衙门里杀个痛快。”
风六郎似是看到了希望,上前抓住了凌昆的手臂:“可你这伤如此之重,不叫大夫来看,如何能好?”
凌昆苦笑一声:“好歹我也是个江湖中人,治些跌打损伤的也是会的,六爷若能替我寻些药来,我再细细将养些日子,也就好了。”
“有的有的,”风六郎点头,“当初贼人来抢,金银都被劫了去,积存的药物却是没动的,你要什么,只管说了,我去给你找。”
“好。”凌昆力竭地喘了口气,“且让我歇歇,接下来就烦请六爷照顾了。”
接下来的时日,风六郎按照凌昆自己拟的方子,日日伺候着汤药,用家里仅剩的一些钱银出去备了些吃食,唯愿凌昆能快快地好起来。
然而,天不遂人员,尽管药材不缺、饭食仔细,但那些重伤因着没有大夫的清理、照看,终究是一日恶似一日,到了后来,腿上的烂肉渐腐,隐隐露出了白骨。园子外面日日都有官兵巡视,许是觉着晦气,竟也没有人推门进来看看。
这日,凌昆躺在床上,气息较之昨日又微弱了许多,风六郎手里端着粥碗,甚是仔细地给凌昆喂着粥。
“六爷,”凌昆惨白着嘴唇,哆哆嗦嗦地按下汤匙,“答应你的事,怕是不能了,平白费了你这些功夫,是我对你不住。”
风六郎摇摇头:“没事,你不来,我也报不了仇,你来了,陪了我这些日子,我心里也是高兴的,不然,园子里荒了这半年,我就同个死人没个区别。”
凌昆惨笑一声:“六爷倒是豁达,是位君子,我怕是不成了,临死前,还得厚着脸皮,劳烦六爷在我死后,找个地儿把我埋了吧。”
风六郎将粥碗放置一边,笑道:“这园子这样大,随便死哪儿都是一样的,反正一年半载的也不会有人进来扰咱们清净,死了就死了,至于身后之事,到时候两眼一闭的,还能知道些什么。”
“哈哈,咳……”凌昆才笑一声就直咳嗽,好半天才缓过气儿来,“六爷说得是,如今我活着,也是平白地遭罪,倒不如快些死了的好。”
风六郎没有说话,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凌昆当他难过,急忙安慰道:“若是六爷怕寂寞,少不得我再厚着脸皮多苟活几日,咳……咳咳……”
说完,还赔了个笑脸。
风六郎知晓他是在安慰自己,他抬头盯着凌昆,仍旧沉默不语,突然,风六郎站起身来,扭头走了出去。
凌昆已然是没了气力,看着风六郎出去,想着趁机自我了断,免得继续拖累人,但转念一想,又怜风六郎孤苦,自己若是走了,到时候留他一人面对着自己的尸首和荒园,想来就觉得凄凉,手拿起了又放下,终究没能下定决心。
耽搁了这一会儿,风六郎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个精致的盒子,坐到了床前。
“我想过了,”风六郎看着凌昆,“我本就是要死的,但我生性软弱,什么死法都觉得痛苦,原想着哪一日绝了粮,慢慢地饿死就算完,苟活了这半年,不想遇到了你,也算有缘分。”
“那……”凌昆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些颓意,但又摸不清风六郎想要干什么,只轻唤一声。
“你别怨我说话难听了些,”风六郎按住凌昆,“如今我看着你确实是不成了的,如今多活一日,就是多遭一日的罪。其实,早些日子请个大夫,未必会有什么事,只是你我都是知道的,若是让官府拿住,到时候,你只怕是生不如死……”
凌昆闻言,心中倒松了口气,点点头,道:“六爷实不必觉得愧疚,活了这许久,已是向天偷来的,我又怎会对六爷有所怨怼,原是想着早些了断了好,但想着……也罢,只望六爷以后能够重新振作起来,好好活着才是要紧。”
风六郎看着凌昆,嘴角不自觉地扯出一抹笑意:“没想到,到了末路,却能遇上你这样的知己,既是知己,我懂你为了我迟迟不肯对自己下手,你也应该明白我对这世上已没了眷恋,又何必劝我呢?倒不如一同上路,黄泉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六爷!”凌昆强撑着坐起来,惊得双眼圆瞪,“六爷!何必如此!好死不如赖活着!”
“赖活?”风六郎冷笑着,抬头看看头顶。
凌昆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也抬头看了看,这才半年多的光景,原本鲜亮的屋舍早已破败不堪,边边角角的全是些蛛丝烂网,凌昆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看这里,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我现在一闭眼,就能看到我的夫人,她总是在唤我,让我快点下去陪她。”风六郎轻轻地闭上眼,满面的怀念和悲切。
凌昆暗暗地摇摇头,都说哀大莫过于心死,家破人亡,幕后黑手却是父母官,报仇怕也是痴心妄想,若让风六郎如此活着,那也是活受罪罢了。
“那……”凌昆敛下眉目,“六爷打算如何呢?”
此话一出,不知为何,就像是点了风六郎地笑穴,风六郎眼眶里的泪还没消去,嘴却先咧了开,连带着鼻子里鼓出个鼻涕泡。
“这……”凌昆猝不及防地被逗笑,扯动了身上的伤口,哀哀地痛叫一声,“六爷,您这是干什么呢?”
两个人互视着,越看越觉得对方好笑,一个重伤垂死的,一个瘦若竿骨的,就这么笑着,居然笑出些许生意来。
“好了,”风六郎看凌昆又笑又痛的,替他觉得难受,连忙止住,伸手打开了那个精致的盒子,“我最是个怯懦之人,几次寻死都惧怕未死时的煎熬,现如今能有人作伴,倒也不那么惧怕了。”
凌昆看着盒子中那似冰非冰的宝物,颇为惊异,道:“怎么被那些贼子洗劫一番,六爷能还能留有如此宝物?”
风六郎轻轻地摸索着那东西,满目的眷恋感慨:“这原是……这原是在我式微时于机遇偶然间得到的东西,我虽不知它价值几何,但自从有了它,我的生意就越做越大,所以,我就把它当做了我们风家的传家之宝,唉,原本想着世世代代的传下去,没想到……”
风六郎摇摇头,拿出那东西,举在眼前细细地打量着:“我视它做传家之宝,自不能如其他东西一般摆在人前让人瞧,所以,我便将它深藏了起来,这才侥幸躲过了贼人的洗劫。”
说着,风六郎双手捏住那饼状的宝物,猛一发力,宝物一分为二,从中间裂了开。
“六爷!这是为何!”凌昆被风六郎弄得一头雾水,究竟不知他是如何打算。
风六郎将宝物的一半递给了凌昆。
凌昆将东西握在手中,更加确信了这是个宝物,寒意从手心蔓延至全身,却只让人觉得通体清爽,就连身上的痛意也稍稍收敛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凌昆心中升起,他张了张嘴,抬头看着风六郎欲言又止。
可是对面那位并没有注意到凌昆的神情,尤自说着:“原想着找几块金子自我了断算了,可惜我摸遍家中,竟是一块都没了,我摸着这东西也算奇绝,拿它替了那金子,说不定倒比金子好用,连痛苦都省了也未可知。”
说完,还没等凌昆反应过来,风六郎一个仰头,将手中的那一半给吞了进去。
凌昆就眼睁睁地看着风六郎霎时间变了脸色,原本蜡黄的面皮从里面隐隐泛出些青来,风六郎捂住自己的肚子,满地的打着滚。凌昆许是被吓傻了,看着风六郎的扭曲样子,张了张嘴,竟未能说出只字片语。
也就一眨眼的工夫吧,风六郎躺在地上,彻底不动了。
“还好,还好。”凌昆喃喃自语着,在他看来,这种死法还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短暂的痛苦总好过长久的折磨。
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残物,凌昆一仰头,步了风六郎的后尘。
☆、往事(二)
短暂的痛苦很快就过去了,在力竭之时,凌昆眼前一黑,一头栽进了虚无之中。
“这便是地狱?”凌昆吓了一跳,心想着自己生前也没干多少坏事,怎么就下地狱了呢?转过头看看四周,黑暗无尽,不知来自何方去向何处。凌昆刚开始还想找找风六郎的身影,可转念一想,风六郎生前积福积德的,死了也该是去往极乐世界的,怎么会同自己一般呢?
相似小说推荐
-
与君初相见 (小小花巷子) CP2019-04-09完结温柔将军攻×软萌可爱平民受因为意外不小心一起穿越的两人在古代第一次相见,结果&hell...
-
乐音师 完结+番外 (河伯渎神) 晋江2019-4-4完结“乐笙医师,你弟弟受伤了。”乐笙微微皱眉,轻轻叹了口气。“你呀,跟你说了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