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贵人请到正厅来。”陆铭亲自为他们引路,“在下不才,却也在家里说得上话,家父今日不在,不论有什么事,二位可与我先聊着。”
沈庭央笑吟吟侍立于燕慕伊座旁,燕慕伊淡淡一笑,风流气敛去七分,竟很是端沉稳重:“陆大公子过谦了,早听闻陆家大半事务都由你接手,可谓年轻有为。”
双方寒暄几句,自然进入正题,陆铭一个手势,家仆纷纷退下,他又看向沈庭央,燕慕伊笑笑解释道:“这位是我贴身随侍,不需避忌。”
陆铭便笑着点点头,放下茶盏,斟酌着道:“这些天陆家的货船似乎在江南走得不大顺畅,在下诚心向大人请教,可否指点一二?”
燕慕伊也打开天窗说亮话:“陆大公子是明白人。陆家的船没有问题。船上的货,暂且说不准。”
十几艘重型甲级船,运去的都是次品金属矿和冶炼废渣,里头掺的三成却是禁售级别,细究起来,完全可以定下重罪。
陆铭脸色稍寒,却听出他话里的余地,仍十分客气地道:“大人既然远道来了,想必仍有的商量。”
燕慕伊敛眸一笑:“江南漕运六司只是负责办事,在下也不过是传个话、跑个腿而已。徐州、檀州分掌三座天下粮仓,可惜年景不佳,存蓄有限,不巧又遇上汛期来得早。大家都是为朝廷办事,偶尔彼此帮衬一番,想必陆大公子不介意吧?”
此话一出,陆铭立即明白过来,江南仓廪、漕运各司的主事者,都是裴家人。如今扣了陆家货船,是要以这十几船的罪证,换陆家的粮,以便弥补江南仓廪亏空。
谁也不比谁干净,陆铭虽然一身读书人的气质,却早见惯这等污浊,神色不动如山,笑如春风:“大人客气了,此事容在下调度一番,必能有个满意的结果。”
“陆大公子是爽快人。”燕慕伊随口道。
燕慕伊和沈庭央是代表裴家来要挟陆家,逼着他们以粮换货船的。双方表面维持客气不撕破脸就很好了,自然不可能留宿陆家。
陆铭也深谙此理,安排二人在城中最好的客栈住下,转头就去盘算能拿出多少粮应付裴家了。
沈庭央尽心扮演燕慕伊的随侍,在陆府根本没坐下休息的机会,客栈门一关,立即躺倒在床上歇着去。
“要论识时务,还得是这富商世家。”沈庭央把玩着花重送他的碧玺扳指,懒懒地道,“换做旁的人,早就扬言要跟裴家两败俱伤了。”
燕慕伊在屏风后刚沐浴完,隐隐水声传来,披件外袍就踩着木屐出来了:“陆家跟朝廷还隔着一个桓世亨,本就少些底气。”
燕慕伊外袍散敞着,露出漂亮的胸腹肌肉线条,身材极好,头发半湿着披散肩头,更显那双凤目的惑人。
他坐在沈庭央身边,开玩笑道:“宝贝儿,现在就咱们俩了,别辜负这大好月色。”
沈庭央面无表情闭着眼翻了个身,离他始终一臂远,每根头发都在对他说:请自重。
燕慕伊稀奇道:“小王爷正经过头了吧,玩笑话都不配合?”
两人原本时常互呛互捧、彼此玩笑调戏,幼稚得不亦乐乎,沈庭央却开口道:“抱歉了哥哥,那种话,以后我不能给别人说了。”
燕慕伊险些被呛着,一脸懵。
沈庭央闭着眼睛直挺挺坐起身,准确无误地伸出手指,将他衣襟扯得严丝合缝:“当心着凉。”
燕慕伊笑着系好袍带:“这一身美色已经不能吸引你了?”
沈庭央这时才睁开眼,认真地微笑说:“以后除了一个人,谁的美色都没用。”
“谁这么绝?”燕慕伊来了兴致,一一细数他认为这方面可以与自己一拼的人,“辛恕?薄胤?难道是……侯爷?”
沈庭央兀自趴在软绵绵的被子上,盯着手里碧玺扳指,这一路上对花重的思念霎时一涌而出。
侯爷也会想他吗?
自己一走,他就不必花那么多时间陪着自己了,这空出来的时间里,会不会有前仆后继的绝代佳人靠近他?他会拒绝吗?
那般绝色,任谁也都想凑近些去看清、去触碰,他真的只属于自己么?
沈庭央一时甜喜一时忧虑,最折磨的是不能看见花重,他低估了儿女情长的磋磨,简直蚀骨销魂。
“想他了?”燕慕伊看出小少年的心事,声音变得柔和,带着点儿笑意。
沈庭央点点头,轻轻叹口气:“我太……想他了。”
“小王爷。”燕慕伊摸摸他的头,“和你在一起时,侯爷与从前很不同,眼里都是暖的。那种眼神,我多年未见过了。”
沈庭央转过头,趴在枕头上好奇地问:“那多年前,又是何时见过的?”
燕慕伊被他逗得一笑:“是他去大良城那次,远远望着你的时候。”
沈庭央呼吸一滞,心霎时被击中。满心的甜,鼻腔却发酸,只因见不到他而莫名委屈,不由自责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最难的不是让人笑、让人哭、让人喜欢,是让人变得有温度。”燕慕伊说,“侯爷也好,薄胤那样的人也好,遇见你之后,才算好好活过。”
沈庭央看着他:“你遇见辛恕,后悔吗?”
“当然不。”燕慕伊苦笑道,“只是很为难。”
“为什么?”沈庭央好奇地追问。
燕慕伊:“他的壳有多硬,心就有多软,我怎么忍心呢?”
沈庭央困惑道:“是不忍心喜欢他,还是不忍心伤他?”
“有时候”,燕慕伊说,“这是同一件事。”
沈庭央睡了短短的一觉,虽很疲惫,仍旧准时在半夜醒来。
平日里早起都要跟花重耍赖,此刻却半点拖沓也无,利落地整装收拾好,换上一身夜行衣。
燕慕伊或许根本没睡,也已经准备妥当。
走到窗边,沈庭央随手摸出几枚暗器丢入夜色中,准确无误地贴着外头几名陆家派来的暗哨颈边划过,深深钉入树上、墙壁上,暗哨们不敢再杵着,纷纷退避。
沈庭央和燕慕伊迅疾如风地翻出客栈,施展轻功,如两道轻盈片羽消失在夜色里。
城中远处一间民宅内,两人跃下围墙,避开夜巡士兵的注意,进入院内。
石桌边等候着的杜广起身,向二人一揖:“诸事都已备妥。”
沈庭央轻轻一声哨音,一团雪白从屋内飞出来冲进他怀里,南雪发出几声短促鸣音,这是在冲他撒娇。
杜广笑了笑:“小少爷的鹰有几次想飞离队伍,想必是要找你们去。”
沈庭央也笑,指尖挠挠南雪的脑袋:“这不就来看你了么?”
沈庭央把南雪放在肩头,从袖中拿出巡察使金令,交给杜广:“大人,顺利的话,明日就得趁他们猝不及防之时出手了。”
杜广接过金令,讶然道:“会不会太仓促?”
“陆家在做两手准备。陆铭要想办法凑足十船粮食给我们。”沈庭央说,“陆老爷一直没露面,据线人的消息是南下了,我已派人拦截他。要趁他们再次试图联系桓世亨之前动手。”
杜广眼前一亮:“陆铭是不是去跟江北州府借粮,但没凑够?”
沈庭央笑着点点头:“他已经替咱们探过虚实了——江北州府对陆家向来有求必应,陆铭没凑足粮食,说明此地仓廪亏空之严重。”
杜广:“那么今夜……”
燕慕伊说:“我们去找些东西。”
沈庭央:“请杜大人明早去卫署府,直接出示金令,封锁两仓,再委婉与之周旋。而后就先留在此地,卫署府的人招待您吃喝玩乐就尽情享用,替我们拖延时间。”
“小少爷是打算,紧接着去查青州两仓?”杜广未料他们动作竟这么快,“江北各州都是桓家一系的人,消息若传到青州,恐怕会对你们……”
沈庭央淡淡一笑:“陛下予我先斩后奏之权,就在青州试试刀罢。”
是夜,燕慕伊与沈庭央潜入州军尉府和刺史衙门,带走近三年的部分征兵、纳田、州府人口黄册。
沈庭央将最后几页兵丁备案塞进肩后包袱内,倒挂金钩从楼阁顶层翻到下一层,低声说:“都拿到了,咱们……”
燕慕伊侧耳细听,示意他噤声,勾住沈庭央的腰一挪步,两人换了位置,沈庭央被藏在架子间的缝隙处。
燕慕伊倾身在他耳边道:“我去把人引开,乖乖的别乱动。”
说罢转身没入黑暗中。
沈庭央只听楼下一阵急促脚步声刚追进来就一通混乱,显然是被燕慕伊耍得团团转,而后又被引出楼阁,有人不耐烦道:“老鼠而已,大惊小怪做什么?”
燕慕伊片刻后就又回来,拉着沈庭央从阁顶窗户翻了出去,沿路返回客栈。
这一晚上不是跑墙头就是翻窗户,二人刚在屋内放下东西歇口气,房门就被老板娘敲响:“二位客官要的宵夜。”
沈庭央一阵狐疑,这显然是在试探他们有没有趁夜离开,与燕慕伊在昏暗中对视一眼,便开口用不耐烦的语气道:“找错了,大半夜的别来扰人!”
老板娘不死心,隔着房门疑惑道:“兴许是与您一块儿的那位要的宵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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