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贵妃的话含讥带讽,沈庭央的容貌固然无可挑剔,但用这语气来夸,未免太刺耳。
皇帝一皱眉,正要说话,太后却先开口了:“这倒说得是。”
气氛有些诡异,太后向来不喜欢裴贵妃,今日却应和起来。
太后开口,皇帝也不能随意就拦着,旁人更不能逾越,沈庭央成了场中焦点。
“哀家听闻,这位小世子回朝时,将东钦国的洛龙神女带回来送到御前了?”太后掀了掀眼皮,看沈庭央的目光似是冰针。
洛龙神女一事,起因是光熹帝有心修道祈求长生,说出来不是那么光彩,太后把这事一句话推到沈庭央头上,皇帝一时也没法反驳,难道要他说那神女是自己觊觎的不成?
太后接着道:“这孩子啊,或许是好意,但当臣子的,不需要这漂亮脸蛋,也不需要七七八八的小心思,最重要还是忠。哀家不懂朝政,但这点简单道理还是懂的,对不对?”
沈庭央脸上挂着淡淡笑意,安静坐着,他不能与太后争一时意气,也不愿敲弯自己膝盖,去领这带有羞辱的教训。
皇后在旁扮起白脸来:“太后说得是,小世子也别多想,我们做长辈的,见了小辈往往爱念叨几句,都是好心。”
什么样的好心?就差指着沈庭央鼻子骂他妖媚惑主、奸佞加狐狸精转世了,裴唐他们脸都沉了下来。
沈庭央明白过来,这是太后替桓家给自己的下马威!
皇帝微眯起眼:“这是唱什么戏呢,朕倒是看不懂了。”
桓世亨和和气气地笑着说:“世子是个难得懂事的,不光如此,还格外招人喜欢。人见人爱,这可不简单啊。”
太子冷眼望他,似笑非笑道:“桓大人何意?”
桓世亨立即端酒赔罪:“殿下说笑了,臣向来喜欢年轻人们,没别的意思。”
裕王自斟自饮,如同置身事外,只摇头笑了笑。
太后冷不丁笑了一声:“瞧瞧,正主一言不发,旁人吵得倒欢。”
沈庭央头一回受到这般折辱,却只能尽量忍耐,这情形下,他可以出言自保,但绝不能回以锋芒。
他不卑不亢道:“ 臣的长相,父母所赐,不能摒弃。要说多招人喜欢,也万万谈不上。这不,头一次面见太后,就惹得太后不悦。”
裴贵妃讥诮道:“好一个天生丽质又巧舌如簧的孩子,既然知道错了,怎么不见给太后跪下认个错呢?”
沈庭央吃亏就吃亏在尚未袭爵,完全是以小辈的身份被狠压一头,此时坚决不认错不配合,落在旁人眼里就是不识趣。
周围讥讽、看热闹的目光扎在他身上,东钦使臣不甚理解,但也明白沈庭央是被针对了,只觉得帕赫野若知这情形,想必会动怒。
“片刻未见,出什么事了?”殿门口传来清冷如玉的声音,带着一丝温和,而那温和是独属于沈庭央的。
花重一袭绛红袍服,气势隐隐,望着沈庭央,走近些,才又对座上之人拱手一礼:“臣来晚了。”
皇帝舒了一口气:“无妨,朕知道你是去忙了。坐罢。”
见到花重的一瞬间,沈庭央心里莫名涌上万般委屈,甚至压过了怒意,他轻咬嘴唇,强迫自己不去看花重,生怕一个没忍住弄得失态。
裴贵妃一口恶气尚未出完,笑道:“侯爷来得正好,也帮着劝劝小世子?”
花重位置在沈庭央对面,拂衣入座,看也没看裴贵妃,好整以暇道:“本侯如今照顾阿绾,他若有错,都是本侯教导无方。倒不知他做了什么?”
裴贵妃正要趁机把太后教训沈庭央的话重复一遍,也好再羞辱他一番。
可花重压根儿没打算听那个问题的答案,平静地道:“本侯奉命照顾世子已久,自然了解他。沈家世代为国征战,先崇宁王沙场殉国未满一年,方才本侯缺席片刻,不知这片刻时间里,世子犯下什么大罪,非要跪着来认错?”
这番话,花重不说,太子也会说,唯独沈庭央不能为自己辩驳,否则就是自恃功高。
裴贵妃噤了声,任她如何疯,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在将门遗孤几个字面前,她什么都不是。
太后到底精明一世,知道见好就收,不轻不重道:“误会罢了,这孩子没犯什么错。倒是裴贵妃,看来进宫学的规矩忘光了,让掌礼监派人再教教你罢。”
沈庭央心知,太后警告自己,还顺带收拾了裴贵妃,裴贵妃才是被人当枪使了又倒打一耙。
如此手段,也只是冰山一隅,可见若非沈逐泓多年压制桓家,桓家早已肆意妄为,说不定太后此时已垂帘掌政。
他忽然想起宴会开始前,太后身边那太监赵奴儿来提醒自己那一句,倘若沈庭央坐错席位,太后定会另做一番文章,当真防不胜防。
赵奴儿见他看自己,知道沈庭央是领了自己这人情。
殿内很快恢复觥筹交错的热闹太平,仿佛什么风浪都没发生过。
沈庭央看到花重眼里的心疼和自责,他们之间隔着殿内憧憧人影,分坐大殿两侧,潮水般四溢的喧闹中,相顾无言。
“小世子。”永嘉公主来到近前,微笑向沈庭央举杯,低声抱歉地道,“方才未能仗义疏言,可我想,侯爷身边的人都是很好的。”
沈庭央笑笑,起身与她碰杯,永嘉公主的性情与众不同,飒爽娇憨,别具灵气。沈庭央略一打量她,莫名有一丝熟悉感。
永嘉公主离开,云追舒对沈庭央说:“怎么有点儿……公主和你长得有点儿像啊。”
裴唐也道:“笑起来有些像。”
沈庭央一时哑口无言。
太后半开玩笑道:“哀家瞧这一个个年轻人,心里就高兴。要说起来,这些才俊佳人里,居然还有尚未嫁娶的,皇帝,你可不能不操心啊。”
皇上听了笑道:“这倒是朕的疏忽。”
说到这儿,许多人都有意无意看向花重和永嘉公主。
沈庭央没有抬头,他喝了酒,忽然有点闷,也不想再听下去,起身出去透气。
自殿侧出门,凭栏望着一轮月光,行宫外绵延群岭浩阔无边,夜风微凉。
沈庭央摩挲着石栏上精巧的小狮子,四周喧哗消失,寂静得过分。
“哎,你听说了吗,燕云侯和永嘉公主的事?”转角另一侧,值守的小宫女跟同伴说道。
另一名宫女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知道啊,说是早就有婚约,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人。”
“那你见到那位小世子了没?”小宫女问。
另一人点点头:“就是那位年纪很小,又长得极好看的世子呗。我瞧着还真是和公主有点像。”
“你说,侯爷真的是因为倾心于公主,才对那世子格外好吗?”小宫女一脸憧憬,“真让人羡慕啊。”
沈庭央深深吸一口气,觉得今天太倒霉了。
“怎么不回去?”花重不知何时过来的,在他身后道。
转角另一侧的两个宫女立时噤声,许是匆匆逃开了。
沈庭央不知道他听没听见那些话,顿觉自己有些狼狈,回头看看花重,自嘲地笑了笑:“我没事。”
花重其实听见了宫女说的话,思及要不要解释,又想,是不是干脆让他误会更好,就不会为自己的过度靠近而困扰。
可沈庭央有些受伤的眼神突然令他心里发疼,随即打消这念头。
“不想进去就陪你回去,好么?”花重上前。
沈庭央退了一步,已经靠着石栏,点点头:“好。”
他们穿过依山脚缓坡建起的重重宫阙,又穿过夜间静谧的营帐,沈庭央走在花重身后,一步一步踩着他影子,隔着短短距离,始终不再靠近半分。
“阿绾,别信那些传言。”花重没有回头,说道。
他们已经到大帐门口,沈庭央步子很轻盈,像是点水的蝴蝶,说道:“其实没什么。裴唐他们也觉得我和公主长得像。”
花重转身注视他,月光下的沈庭央容色精致,他的美感极富灵气,一袭轻软白袍随风微动,柔顺的黑发垂在肩后,略茫然地看着花重。
“你不像任何人。”花重说,“许多年前喀穆沁草原上看见你的时候,我就这么想,今天也是如此。”
花重伸手,沈庭央听了他的话,这才走近一步,把手放在他掌心。
花重带他进帐里,摸摸他额头:“今天受委屈了。”
“太后说的话我不会放在心上。”沈庭央说,“我只是……”
花重见他忽然沉默下来,也无意强迫他,道:“累了是不是?”
沈庭央看着他欲言又止,那神情说不出的令人心折。
“你说的心上人是个美人吧?为什么不娶她呢?”沈庭央的发簪被花重取下,只着一身雪白单衣,赤足站在毯子上。
花重沉默半晌,五指顺过沈庭央的头发,道:“人人都有自己的求而不得。”
“难道她不喜欢你?”沈庭央眉头皱成一团,心想,连花重都不愿意嫁,是要嫁神仙吗。
花重淡淡一笑,眼里全是沈庭央,无奈地道:“不是那种喜欢。”
难得哄回来的沈庭央恢复了往日无法无天,心情好点就像个疯小孩儿,批一张兽皮往花重身上扑,像只小兽一样打滚儿撒泼,把床上被子弄得一团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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