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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少爷的剑 (王白先生)



喻余青不及细想,脚下飞身踏出,变上纵为横移,蹬上崖壁,咦了一声,果然见落脚处正是一个孔洞,被他一脚踏开。王樵看了卦数,又叫道:“往南……不,往上三丈,右二十一步!”

喻余青再飞身蹬跃而上,翩然落在定点,果然脚下正是一处孔洞。不由得喜道:“你解了这阵法?”

王樵挠头骂道:“什么阵法,这就是归藏的数阵罢了,故弄玄虚,给他骗了好久!左上,六六!”

有了这天梯捷径,两人立刻精神大振,连脚下都轻盈了许多;原本被远远抛在后面,此刻不过三两下兔起鹘落,已然追得与薄暮津并肩。转瞬三人都上了山顶,王仪和庞子仲已经在那等着,见他们上来,都着急问道:“这绝壁上居然真有人工凿石的脚道?”

王樵道:“是用《归藏》的易数算得数阵指示出方位,若是普通人用伏羲六十四卦来算,怕就错得远了。”

他们喘息方定,抬头看时,那十二楼的顶三层,正从这山顶窄窄往上,便似一柄利剑,直指天穹。这后山山顶地形险狭,几人抬头望时,那楼便似伏在山顶的猎隼近在迟尺,对闯入它地界的不速之客虎视眈眈,黢黢黑影朝他们压迫下来。

庞子仲道:“这么说来,这条路也肯定有人上来过了;而且不止是一次两次,看他们用烂泥塞住孔洞,怕是要常常上来呢。”

薄暮津犹疑道:“可会是谁?若是家里的家佬们倒也许有人有这等本事,可他们断不用费这样的劲,从前山也一样走,谁又敢当真说什么了?”

王仪道:“若说是后学之辈,可这在笔直如镜的山石上凿洞的本事就足够煊赫了,有这本事,还要上来盗我家的秘籍么?”

胖子嗤笑道:“你就只知道楼上有秘籍了?是了,你们这年纪的娃娃,心里头也只惦记着这个。”

王樵走到那建筑跟前细细打量,他们此刻在楼的后方,并没有正门可走。他心里挂记凤文的真相,道:“这楼要怎么进去?”伸手去摸那楼板,却发现那楼板上刻满横竖,全是归藏的爻文,心下一算,得了三十四之数,却是应七,是个艮。他探手去摸刻有艮字的木梁,只听吱呀一声,那木梁居然向后内倒,露出了一个半人高的狗门;里头有个苍老人声阴测测地道:“不错!是谁解了我的归藏象数,就请进来吧!”

第二十章 千寻横铁锁

这一把朽木似的人声陡然出现在山顶之上四面绝壁之地,骇得几人身上硬生生打了个冷颤,具是不自觉地往后退开几步。唯有三少爷浑不在意,猫起腰来,抬脚便往里面跨进去了。众人眼睁睁看着,出声喝止时已然不及;几个人相互在原地愣了神,胆战心惊七上八下,生怕王樵马上变成刺猬横着出来,便见三少爷的脑袋半拉拉歪着从门里探出,既没有被立刻做成鱼脍,也没有身首分家,反而怪道:“你们不过来吗?”

喻余青问:“楼里的老头儿怎样说?”

王樵道:“不知道那声音从哪儿来的,这里没有见人啊。”

一群人从那低矮狗门处鱼贯而入,进得楼内;但见所有窗台阑干,一应封死,仅有缝隙间微光投入;处处森然,木材散发着年久未晒的尘腐味道,久未见光的飞灰被透入照亮的门堂映得无处遁形,急急乱飞。

“你们以前来时,这儿没有人吗?”喻余青瞧出端倪,低声问道,“每五年才有人上来一次,难道那之前这楼都锁着无人看顾?”

薄暮津道:“虽然不敢确断,但大约如此。传闻在其他时刻擅闯顶楼的,断没有活命的路可以走。”

他们绕过后堂,来到前厅,四处火烛未点,只见得到稀微的轮廓。但顶三层的格局不同,已然尽收眼底:在他们面前出现的并非寻常的三层楼阁,向通常那样层层向上;而是在中央出现了一个高阔至顶的暗井,直接打通了三层,楼梯沿着外侧掌壁盘旋而起,使得整个顶楼说是三层,实则浑然一体,不分层次。从他们转入进来的墙体一侧,是一张高逾数丈的浮雕照壁,此刻隐隐绰绰看不明晰,却也觉得那上面似乎愁云惨雾,扭曲吊诡之极。这哪里像个大家贵族的藏经阁,倒仿佛是身在入土的明楼里头,处处阴森。

喻余青嫌弃地用手指头在栏杆上抹了一把灰,道:“你们这儿寻常日子也不打扫打扫?”

庞子仲警告他道:“带你们来已经坏了规矩了……最好哪也不要碰。”

王仪瞪大眼睛,好奇地左右打量里头,万万没想到她自习武起便被家中谆谆嘱咐,心心念念要上的顶楼居然是这般模样;忍不住问道:“这上头这么暗呀……那秘籍都放在哪呢?”

突然远处传来呛啷、呛啷的脚步声,那把如同腐坏朽木般的声音又桀桀笑出声了,开腔仿佛一把破锣:“我还当来了不一样的娃娃。原来还是冲着那些东西来的么?”顿了一顿,似乎暗处有仿如鬼魅般的视线扫过诸人,“喔,这两个是来过的啊?……十年前了,十年很短,但这一个,这一个没见过,看起来又有点像,是又不是呢?十年了,长记性呀,人是会变的,人是会变的……”

王仪陡然觉得一股朽臭扑鼻,定睛一看差点晕去:一张似人非人的脸孔就在她眼前,两颗凸出的煞白眼珠像要掉出来似的直瞪着她,吓得她嘤地一声,往后便倒。

喻余青从侧旁抢上,一手护住王仪,单掌拍出,直击对方胸口。这一下却如泥牛入海,仿佛拍在棉絮上头,轻飘飘无所借力。定睛看时,刚才那张似人似鬼的脸早已不知所踪,心下也兀自惊骇。王仪紧闭双眼,战战兢兢地问:“那鬼死了没有?”那老人声音又在丈许外响起,厉声笑道:“鬼怎么会死呢?”

庞子仲和薄暮津都硬压下心地各自的惊涛骇浪,他们当年上来时,自然是没有这个人的;王樵却不知其中关节,便打话道:“老人家,你住这儿吗?”

他这话问得平常,对方却似咽住了一般,喉头荷荷作响,道:“我住这儿吗?我是被关在这的!我被谁关在这?很多人……很多人,……”他不知从何处又冒了出来,贴在王樵脸前瞪着一双眼瞧他,突然咧嘴一笑,半如死尸般的脸孔做出这等情状,当真比哭还难看。他伸出老树皮般的双手,往王樵脸上摸去,道:“你是金陵王家的那个后生。你是王潜山的后人!你来啦!来得好!”说罢咯咯而笑,声色凄厉,不似活人。王樵触到他手上肌肤,也是冰冷枯槁,没有一丝体温,却偏生挣脱不开。双手胡乱一抓,想要隔开这一双铁爪,却先碰到了一副沉重无比的镣铐,原来这老者双手都被锁住,下垂的铁链又粗又沉。

几人眼睛此时逐渐适应了黑暗,借着窗棂透入的微光,瞧见那骷髅似的老者正扣着王樵,立刻从各方挥剑遽至,那老者双臂一震,厚重铁链便似两条兵器,将他周身护住,几人的长剑甫至,全绞进他的铁链之中,但听得铮铮击打作响,黑暗之中甚至錾出火花来;各人所持的兵刃虽说不能尽言道是神兵,但也皆是上品,居然斩不断他手上这两根铁链,反而被链子上好大一股劲道黏住,即使想要抽刃逃脱也一时不得。那老者冷哼一声,挟着王樵,往后急退,众人挣不出剑来,也不愿放手失了兵刃,被他这么一带,也只得俱往前追。

喻余青脚下一踏,心知有诈,叫道:“不好!”但他手中这柄剑是老爷传给三少爷的,虽然是用在自个手上,却也是受人之托,万万舍却不得,只得往外硬夺。他知道地上怕有古怪,立刻施展轻功,飞身倒悬,将那铁链反绞向上。那老者哼了一声,知道他这一下怕是要破了自个的铁链阵法,手腕一抖,竟撤开铁链,心道我不信你还能生了翅膀悬在空中不成,左腕一翻,暗器陡发,向喻余青打去。

薄暮津吃了一惊,知道他在半空中避无可避,叫道:“小心了!”脚下寰转,便欲飞身相助;谁料地上还有铁链,此时仿佛活物,死死缠住他脚踝。他下意识一踢一顿,想要卸下铁链,就这一霎分心功夫,恰才卷着他剑刃的铁链也仿佛生眼了一般倒卷而上,将他手腕连着剑柄一并缠得结实。

胖子听见他打发暗器的手法,喝道:“原来那会暗算我的是你!”他那柄剑并不是通常趁手的兵器,这时干脆撇了不管,单手一掌向那老者推去。

那老者不躲不闪,冷笑道:“现在才看出来,你这功夫也太差了!练了十年还这副德行,亏得当初没有留你!”

庞子仲一掌推出便知道不好,他因为看出老者是在六层之中凭暗器破了他横练功夫的人,一门心思想要上去报仇,这一掌力道使得十足十;谁料自己双脚居然悄无声息地在踏入阵中之时便被铁链缠住,更无法往前一步,被自身的力道带得扑地向前,重重摔倒。这一摔下去,才发现这满地都是横竖交错的铁链,便仿佛一张蛛网;而自个便如入网的飞虫,越是挣动,便裹得越紧。

喻余青在半空中夺回兵刃,那柄长剑没有铭文,老爷自然也不会给它取什么名字,只说是重金购得,但倒也没买了假货去;剑的确是一等一的好剑。此时四周昏暗,此剑一出,却是寒光璨然,仿如明月悬空,借那一点窗口微光,便照得底下清清楚楚。他看到地上仿佛蛛网般的铁链,自然不敢落地,情急之下闪身避过暗器,一脚已经踏在那坑洼起伏的照壁之上,伸手扣住一处凸起的雕刻稳住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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