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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少爷的剑 (王白先生)



喻余青听闻过‘蛊不伤人必将反噬’的说法,所以素来养蛊之人,必然心肠狠毒;如不伤人,必然损己。却没料到居然如此惨烈,他仿佛看见自己被这蛊吃干抹净的模样,所有的皮囊都不复见,只剩下一个人形树身的怪物,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周遭甜香醉人,檀烟的苦尾逐渐不闻。有个声音仿佛在耳边萦绕:“这对你有什么坏处?只不过活得久一些。你只需要问自己,你想不想和这个人共天长地久?只要你救了他,你们俩便一生一世,再也分不开了。”

第六十七章 应悔偷灵药

——你想不想?

这问话是一个带蜜汁儿甜味的陷阱,人明知是错还会忍不住一脚往里头踏进去。想不想呢?他陷了进去,怔怔瞧着王樵直至此时仍然事无挂碍的脸,握着他温暖的手,连汝凤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道。

一会儿想,这有什么难选的?我们打小便在一起,同吃同睡,情同手足,和天长地久又有什么分别?那不都是一样的事么?

一会儿想,可他会不会也变作我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本就只有我一个人受的苦也罢了,却也许要变作两个?

微微一恍惚间,心里却另一个声音在响:那又有什么不好?你再也不用担心他看轻了你……你们终于是一样的了。那时候他便再也离不开你,再也不会抛下你……无论你是什么模样,他也会对你一心一意……

不对!不对……天长地久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怎么不是?总之是救他性命,难道还能怪你?他不会介意的,他从不是在乎自己长什么模样的人……

我怎能让他和我一样遭罪?

一起活得久些,怎能是遭罪呢?他是欢喜你的,欢喜还来不及呢……

可是……可是……说不定还有别的法子。这蛊到底会怎样,谁也说不清。我怎么能把他置于凶险当中?

可若不这么做,你还活得了多久?等你死了,即便他好了……你又当真甘心么?他很快忘了你,去和王家的小姐成了亲……那时候你后不后悔?

我又有什么可后悔?本来……就该是这样的。他欢喜我……因为我俩从来便在一起,我又总顺着他的意。尝个鲜儿好玩罢了,难道还算得了数、当得了真的?

这眼下不就有个算得了数、当得了真的办法么?你怕什么?你自己什么心思难道自己不明白,却偏偏都要推搪给他,好轻松么?

可是,将来若后悔了……

你是怕他后悔,还是怕你自己后悔?

喻余青答不上来,他看着王樵,一时茫然无措,轻声道:“三哥,你说怎样才好?我从来都听你的……”他想一想,忍不住苦笑一声,“我坏得很,都让你来决定,便把自己摘出去了,将来犯了错,那也不是我招的你,是我没有法子,我只能依你……”他见王樵眉尖微微蹙起,忍不住伸手轻轻在他眉峰上摩挲,把皱褶抹平,忍不住想道,若他愿意听我的话,我要让他做什么才好?

他一会儿想,不许他再提什么出家,一会儿想,也不许娶别家的姑娘。但是……但是那怎么行呢?他一生不羁惯了,从不能有什么束缚。我想他和我绑在一起,那又怎么能够?更何况家里出了这般变故,我怎么能让他不娶妻生子,空置于这鼎盛家业,后继无人?王家祖上对我父亲有偌大恩惠,视我亦如己出,武学一道,从不藏私,我难道要害他一族断子绝孙?

他长叹一声,知道自己缠情所想皆不能现,一时心痛如绞,低低道:“我只要你好好活着,睁开眼睛,再亲一亲我。”

谁料话音甫落,身下却又一双点漆如星的眼睛正笑吟吟地望着自己,滚烫呼吸凑上来,仿佛舌尖上噙着一团火,日思夜想的声音听上去像被火燎过一般沙哑,道:“那只好从命了。”嘴唇便捉住他冰凉的两爿,还未磨暖便各自不得要领地撞着齿贝一磕,微微吃痛,想往后缩时,下唇却被他衔住,追起身子在他唇上一啄。两人怔怔看着彼此眼里倒影,喻余青突然脸上骤红,道:“……你醒了!你觉得怎样……?”他本意是问他觉得身子如何,可王樵只定定看他,哑声道:“我还想再亲一亲你。”

这一次他主动迎了上去,辗转磨开彼此的口腔,都怕牙齿再磕到对方那样迎着动作和深入便张开得更大,舌尖无师自通地纠缠到一起。起先他们吻得慢了一点,吻透了腔里的气息和齿排上的凹痕,缠绵得仿佛梭子细细织过的布锦,每一根的横竖都紧紧契合在一起;可紧接着便狂热得像是饥饿的野兽,要把猎物拆吃入腹。好容易分开时只觉得银丝裹缠,他们的额头抵在一处,浑身从舌尖开始止不住地颤抖,胸膛起伏、喘息沉重,喻余青两手紧紧地捉着王樵的背脊,任他抚着自己头顶到耳廓的轮廓,手停在他脸侧和脖颈上方。

喻余青低声喘息不定,心跳如擂鼓,道:“我担心死了,你却故意骗我开心?”王樵笑道:“那不能。但你都那样说了,我还不醒岂不是错失良机?”喻余青道:“谁跟你顽笑?肩上还痛不痛?气海内虚如何?蟾圣说有毒质留在体内……”

王樵其实这会儿强撑着精神,身上远没有大好,但仍然笑道:“你再亲一口就不痛了。”瞥眼却见了他身上的穿戴,“咦,你穿得好红……”他素来不会赞人,此时却情动难已,只觉得天地之间,没有什么比他看着更加中意,想逗他开心,便道:“像新嫁娘似的好看。”喻余青被他戳中某处心事,心底一酸,忍不住道:“你什么时候娶了新嫁娘,才知道什么教好看呢。”王樵低声笑道:“你不是不许我娶别家的姑娘?我要娶也只娶——”他话未说完,尾音被面皮薄的整个堵住了嘴,舌头更加熟练地顶开齿排,缠得人喉腔一阵阵地绞紧。王樵被他吻得头脑发胀,要说什么也忘了。

两人情动不已,呼吸迫蹙,身子也贴做一处,不得要领地各处战栗摩挲。喻余青只觉得欲火烧灼,情难自抑,心下却欢喜无限,朦朦胧胧想到:“若我俩就这样长长久久在一起,又有什么不好?”转而又想,“他想不想呢?他怎么可能不想?他一定也这样想。”隐隐约约觉得扣在王樵后背的手指尖上仿佛有什么根系探长,无意识地朝他背后腰上“命门穴”探去。头脑中仿佛针刺一般,猛一个激灵:“我在做什么?这不对、万万不成!”反手一推,把自个从王樵怀里挣出来,自个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才站定。王樵被他推得跌下榻去,啊哟一声呼痛,又惹得他心头一紧,忙问道:“不要紧罢?”可却不敢过来扶他。王樵一呆,只当他面皮忒薄,这时候记起来不好意思了,找补道:“其实我是被尿憋醒的,哎,扶我一把,”趁机将他手指扣住了,十指相交腻住,察觉到喻余青仿佛浑身绷紧般的不自在,“我们抓紧离开这里,好不好?”

喻余青佯怒道:“早知道你自己能醒,我何必费那么大功夫上山求医?”顺势在他手腕上轻轻一探,忍不住眉头一蹙,暗道这脉象仍然散乱不已,再一探内息,仍然是漫溢混沌,毫无归束,心下不由得一沉,道:“还是先得找到蟾圣。”王樵刚要说什么,嘴唇上却被他竖指一按,道:“你就听我一回成不成?”

王樵自个先前装睡偷听到他自语心事,总觉得有些歉疚,暗想我这个少爷是当惯了的,是不是从没顺着他过?这一回吻过焦渴,如登云端,面上勉强装作无事发生,心里头却仿佛开了十处道场一并价地敲锣打鼓一般,只要能讨得心上人欢心,便是叫他上天去摘星辰也无有不遵,当即应道:“好,都听你的。”可这宫内四下无人,连伺应的仆人也不见一个,只觉得周围木香熏人。两人转过照壁,顺着游廊朝后殿走去,喻余青感到相握的手掌微微发颤,回头见他正憋着张脸、瞧着回廊外透着群山的景象发愣,忍不住拿手摸他额头,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王樵却道:“这么高的山,我怎么上来的?”喻余青笑道:“你做梦自己爬上来的。”王樵倒有自知之明:“给我十条腿我也爬不上来。你又背我了,是不是?”喻余青点了点头,王樵却双臂一张,往他身上挂住,笑道:“我走不动了,再背我。”喻余青大窘,掀开他胳膊径自往前:“好好地自己走!”王樵便挂在他身上,由他拖着不松手地抻着腿挪步,突然正经道:“原来那些戏词画本里,说的都是真的。”喻余青只得站定了,任他把自个圈在怀里,脑袋压在肩头,问:“什么真的?”王樵忍不住吻他耳垂,道:“昏君不早朝的道理是真的。”

喻余青一狠心使劲把他掀在地上,自个走了。

往后殿去异香更浓。喻余青只觉得内息激荡,心猿意马,只觉得有什么在胸腔之中几欲破心而出,想到刚才浑浑噩噩之中的情状,不敢靠王樵太近,好在见他慢吞吞缀在后头,一时没有要赶上来的意思,反而朝他比了比手势,似是要寻个花圃去解手。便将先前熏过香火的碧玉珠从囊内取出,握在手心里,果然觉得一阵灵台清明;陡然听后殿里隐隐传来什么响动,急忙加快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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