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珩修见状坐到了明珏面前道:“殿下,现在正是大好的时机,如今明睿帝已经病入膏肓,想必是撑不了多久了。而国无储君,庆王也只不过是弱冠之龄,手中并没有多少实权。只要英帝陛下回国,必定能够夺回皇位。”
“呵!”明珏听陆珩修百般宽慰不禁轻笑出声,一直压抑的心情也轻松了几分。想想现在的处境,比起当年在东宫之时岂止好过百倍,可知人都是贪心的。得到了一点儿便想要的更多。
“简之,我……我想派人混到护送的队伍里,好保护父皇的安全。我虽然不能离开亲自去,但也不能束手待毙,好歹要尽一尽为人子的本分。”明珏几日来神思恍惚,现在才想到派人前去。
“殿下,您放心我已经派过人了。”陆珩修久经磨炼,虽说还不能做到面面俱到,但是也不会忘记最基本的事情。他这样说着明珏才低头乖乖吃起饭来。
陆珩修从听到消息时便留意派人,因为护送队伍尚在蒙古境内多是蒙古人,他派去伪装的也都是蒙古人。如今护送队伍即将到达萧明王朝的边境,他也要着手开始策划如何要混进□□派来的迎接队伍中,如此才是最难的部分。蒙古主动求和,送回明英帝就算是表现了他们的诚意,所以他们一定会竭尽全力地保护英帝,所以在境外的路程反倒是最安全的。可是一旦回国就落入了多方势力的范围里,有数不清的人会因为各种原因想要置明英帝于死地,而偏偏护送的队伍还未必真心想要保护,这一点才是最致命的。
可是就当陆珩修将重心放到如何混进朝廷派来的人马里时,却从离蕲州不远的蒙古境内,由陆珩修派去护送的人里面,传来了一个惊天的噩耗:‘明英帝暴毙了’。
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一夜过去,清晨有人去送早饭时发现明英帝已经安详地死在了自己的帐篷里,嘴角噙着微笑,仿佛只是幸福地睡过去做了一个好梦,没有人知道他梦见了什么,是不是在梦中已经回到了向往的祖国,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这样的死亡无声无息,没有一点儿前兆。蒙古的大夫别说是救援,他们根本连死因都看不出来。负责护送任务的庆格第一反应就是隐瞒,他实在难以想象自己办砸了大汗交给自己的这么重要的任务的后果,当然更重要的是他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明英帝是自己死了的,他自己身体不够健壮而不是遭遇了刺客等外在的伤害,自己纯粹是运气不佳才赶上了这样的坏事。他甚至想着反正明英帝已经十年没有回国了,不如自己找一个替身送过去。
庆格这样想未免暴露他脑子太过简单,一个皇帝死去是不可能被隐瞒的,即使这个皇帝并不是现任的皇帝。
明珏很快就知道了消息,陆珩修告诉他这个噩耗后就静静地待在他的身旁,时刻准备承受明珏的怒火、绝望甚至是嘶吼。可明珏却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仿佛是一直等待的结果终于出来了一样,他反而有些解脱。
其实明珏对于自己这个父皇并没有多少感情,毕竟明英帝离开他的时候他才刚刚四岁,他的记忆里没有父皇的容貌也没有关于父皇的事迹。明英帝留给他的是深宫囚禁的屈辱,与慌不择路逃离的苦难。
但是他的内心依旧对自己的父皇有所期待,毕竟就算是现在他也只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他心里还是有软弱的一面,他渴望着有一个强大的父皇来保护自己,而不是一切都要自己搏命去争。
命运随时会剥夺你来之不易的希望,但此刻明珏不再害怕,他知道有些事情他注定要经历,有些东西他也一定要拿到手,而有些人……一定要不惜一切地去保护。他看了看安静地站在自己身边俯首帖耳的陆珩修想。
“简之,我要亲自去将父皇送回去。”明珏沉默片刻冷静地说道。
“殿下,京城时候现在正是风波诡谲的,殿下这样回去无异于狼入虎口,这太危险了!”陆珩修第一反应就是反对,明英帝的死一定不是蒙古人做得,那么真正凶手一定就藏在萧明皇宫之中。他既然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害死万里之外的明英帝,也肯定有能力杀死一个自己撞进他势力范围的明珏。这个时候回去无异于飞蛾扑火。
“简之,那是我的父皇。父皇他直到死都是皇帝,我一定要让他名正言顺进帝陵,只要今后还是萧家的子孙做皇帝就要到太庙里祭拜父皇。父皇他生前没有叱咤风云,我定要让他死后哀荣备至。”此言一出,风雷裂变、天翻地覆,平静的话语里隐隐让人听到了金戈铁马之声。
第30章 一夕缱绻
明英帝暴毙的消息以不寻常的速度传回了京城,让病榻上的明睿帝和幻想着做太子的庆王都稍稍放下了心。
庆王满心以为自己办好了这件事明睿帝就会立自己为太子,可是事情结束了明睿帝哪里却半点风声也没了,就好像是从来没有许诺过他一般。这让庆王在心底很是恼火,可却又没有什么办法,毕竟那个人是他的父皇。
“你回来的时候注意到蕲州可有什么异动?”庆王在自家王府的密室里对着一个黑衣人说道。
那黑衣人低着头,仿佛是在表示对庆王的尊敬,又仿佛是在下意识地遮挡自己的脸不叫别人看见。他虽低头,身子却挺得很直,让人一看便知道他绝非寻常之人。
“回殿下,蕲州并不曾有什么异动,或许是还没有及时得到消息。”黑衣人开口回答庆王的问题,声音低哑嘶沉。
“哼!是我当初小看萧明珏了,才叫他抓住了机会在与蒙古的战争中壮大了自己的势力。如今他算得上是一方大员,再不是我动动手指就可以捏死的小蚂蚁了。”庆王说着,语气里颇为遗憾。
他想到了明珏赴封地的时候,自己去送行的事情。当时年少想的不过是羞辱羞辱他,现在想来或许他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人为他暗中谋划,开桥铺路了吧!他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一张清秀的面容,那人穿着最低等的太监服饰,不惜以身为饵演了一场好戏给自己,真是叫人恨得牙都痒了。
“你下去吧!这件事情千万不能和任何人提起,你为本王办事这么久应该知道分寸。”庆王阴测测地说道,要不是他身边实在缺少这样的人才,他现在该做的就是灭口了。
黑衣人很明显地听出了庆王口中的威胁之意,但却仿佛不在意一般。他低声道“是。”便依言退下了。
庆王从密室中出来后便不顾深夜地又赶去了宫里,他不能再对萧明珏坐视不管了。不然就算是他登上了皇位,也必然做得不够安稳,又一个实力派的藩王在北方虎视眈眈,他以后可就要每也不得安眠了。
眼下正是最好的时机,将萧明珏昭进京城,看他在自己的地盘里还能翻出什么风浪来,当初父皇让他去赴封地就是大错特错了,如今自己万万不可再错一次。
由监国的庆王亲自盖上了玉玺的圣旨深夜里悄无声息地送出了京城。
“圣上闻英帝不幸于回国途中龙驭宾天,大是悲痛。即日起责蕲州肃王明珏扶丧回京,不得有误。”
这个时间,人们都沉浸在劳碌了一天后的睡眠之中,无人察觉京城平静的水面下正酝酿着怎样惊天的波澜。
仲夏夜里蕲州白日炎热不堪,只有到了现在这样的深夜时温度才会降下来,偶尔有凉风吹过,倒是叫人颇感舒适。明珏与陆珩修在槐树下对饮,头顶上挂了一轮巨大的圆月。
不过可惜他二人皆是心事重重,这样的良辰美景却没有人有心思多欣赏一眼。
陆珩修之前与明珏在他要不要回京的时候发生了争执,他说服不了然后明珏却又不想退让便去找了洛文熙。
“先生要救殿下,殿下为丧父之痛所悲愤,想要不顾一切送先帝回京呢。”陆珩修接着道:“先帝已逝,朝廷不会介意给他该有的名分与尊荣,可殿下偏偏要自己去。”
“陆大人,你未免也是‘关心则乱’,如今明睿帝已是朝不保夕,而英帝又中途宾天,若是殿下此时还不回京,恐怕皇位就要妥妥地落到庆王手中了。再者说,你以为殿下不想回去,就能够不去了吗?庆王忌惮着殿下,绝对不会放任殿下在外逍遥的。”洛文熙年长,加之他并不像陆珩修一样对于明珏的安危太过患得患失,所以看得比陆珩修更加透彻一些。
“殿下此刻不回京,庆王自然是没有办法,可要是他做了皇帝呢?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对付殿下。届时对上皇权,就算是殿下手握重兵又有几分逃脱的机会?说到底这从一开始殿下面临的就是只能进不能退的死局。”
洛文熙与陆珩修分析了利弊,一番话振聋发聩,叫陆珩修无法再辩解。
陆珩修见明珏一杯接一杯地饮酒,不由伸手阻止。
“殿下莫要多饮了,明日便要出发了。”
明珏闻言也不作反应,只是默默低头饮酒。他觉得胸中仿佛是燃了一把火,他想要借凉凉的酒来浇一浇,但喝下去的酒却让火势更加的大了。
陆珩修见明珏默不作声,劈手夺过了他手中的酒杯,一仰头灌了下去。他从来端庄守礼,从来不曾这样激动过,这是今日来大喜大忧,搅得他也心下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