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古说:“没错,季布蛊就是这样一种蛊咒,这是季家的禁术。”他示意温默坐下,又为他点了一盏茶,“当年我与大哥在季宅玩时,曾偷偷进过浣灵阁,他让我佩着他的墨玉,进去之后,我们去了禁室,禁室中放置的,多是制煞,养凶神之类的禁术,而封得最严实的是一个厚三寸的黑木匣子,封的越严实的,我们就越有兴趣,费了不少功夫终于打开,里面封着的,就是干枯的季布蛊虫,还有用法,这当真是天下至毒之蛊,制蛊之人是季家曾经的一位家主,此蛊妖、人皆可用,真正的用法却是先将此蛊种在人身上,有妖靠近时,蛊虫会自己转移到妖的身上,种在普通人身上,是妖皆可引得,而种在妖师身上,却只有妖力高于此妖师灵力的妖会被传得。以此蛊收妖事半功倍,却常常使无辜的妖被蛊杀,季布心肠冷硬,他连解蛊之法都没有写下。”言古深深地看了温默一眼,“换句话说,要季无决活命,只有你去引走蛊虫。此蛊在人体之中发作比在妖身上要快得多,说不定我可以在你蛊发之前找到办法。”言古定定地看着温默的双眼,“救不救他,你自己选。”温默看了一眼言古,放下茶盏,“谢了言师父的茶,泡得很好。”说罢起身就走,到了门口又忽然站住了,回过头看着言古,“言师父,换了你是我,中蛊的是你的枢继,你怎么选?”他微微笑了一笑,不等言古回答,转身摆摆手走出门去。言古盯着门口,愣了半天,笑着摇摇头,现在的孩子真是太厉害了。
“你怎么选?”
言古不用回头,就知道身后站着谁,他低头喝茶,不说话,枢继走上前,推开茶盏和水壶,面对着言古坐在桌上,低头看着他。言古抬起头看着他漆黑幽深的双眼,伸手覆上他的手背,枢继反握住他的手,拉到自己嘴边,轻舔他画咒时咬破的指尖,舌尖缓缓舐去上面干涸的血迹,看得言古口干舌燥,不自觉吞咽了一下,“说啊,你怎么选?”枢继声音低沉,仿佛呢喃一般又问了一次,言古倾身向前,轻轻将脸埋在枢继胸口,“我懒得理你,让你叫蛊虫吃了算了。”枢继俯身紧紧拥住他,嘴角浮起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对,这就对了。”
☆、狂澜(二)
空中一弯惨淡的下弦月,风飒飒,吹得玄披紧紧贴在季无凡的身上,金丝缠银线绣的十六瓣牡丹在暗夜之中泛着颤抖的光芒,季无凡站在地窖门口的结界前,四周是令人窒息的安静,死气沉沉,连空气都腐朽。
季无凡的指尖轻抚着季氏的家徽,惩恶妖,扶正道的季家,我偏要穿着这一身家主的披风,去做最邪的事!季无凡笑了,他深深划破自己的手掌,俯身扑进地窖里,封门结界忽然破开,被囚禁的邪灵挣向外界,循着血盟誓,扑进季无凡的身体里。
以血盟誓,以元神献祭。
邪灵不可估量的力量,是以冤仇、痛苦和邪恶去喂养,恶臭腐朽却强大无比。
季无凡从地窖里走出来,出现在众人面前时,站在最前的妖师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大家主的容貌并无任何变化,可在场众人无一不感受到一股透骨阴寒,只有低下头能好些。
是那双眼,原本充满愤懑和欲望,而今一切仇恨和欲望都消失了,那双眼漆漆的黑,像诡异的深渊,直视的时候看到的是自己的邪恶和欲望,令人心生臣服恐惧和奋战的癫狂。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所有的一切,都将臣服在我的脚下!
言古和枢继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睡觉了,无穷无尽的凶煞和恶灵,妖族近半被屠,不服从季无凡的妖师也有不少伤亡,言家已经无力支撑了,跟随言家抵抗季无凡的妖师伤亡惨重,所有还活着的人和妖都退守夔山,言古站在山崖边的大树下,小胖和琥鸣也在旁边,天色变幻诡谲,昏暗混沌之中日月星辰共存,言古忧心忡忡,枢继看着变色的天,“阿古,你说他在找些什么?他已经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这一天一夜,无穷尽的邪煞和恶灵四处赶杀妖族和反抗季无凡的妖师,却总是屠而不尽,像逗弄猎物的野兽一样。
言古沉思良久,“也许他没有拥有那股力量,只是借助,如果说他这么四处屠戮是想找什么的话,那一定是温公子了,他想要在灭掉妖族之前,得到妖族的力量,以控制他所借助的邪灵之力。”
“如何能得到妖族的力量?人与妖向来不相容,唯有献祭,难不成温默肯献祭妖灵?”
言古转头看向小胖和琥鸣,枢继想他肯定担心季无决,“无决一定没事的。”言古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猜他在等,等温公子妖灵反噬,他再以妖丹召妖灵,别忘了他手里握着温兆的妖丹。”
枢继伸手去抚言古的头发,“那我们就这样等着?等着被剿灭?”
言古握住他的手,“我想他暂时不会来,还能撑一点时间。”
两人仿佛是在谈论晚饭吃什么好一样轻松,枢继看得见言古眉间的忧愁,言古也看得见枢继眼里的担忧,生死是令人畏惧的事,没有逃避,是因为彼此在身边。这一刻比任何一次温存都让言古心软。
“师父。”
言古猛一转身,见四下无人,一拍自己额头,真是累昏了,怎么这会还能听见季无决那倒霉孩子的声音。
“师父。”
言古疑惑地瞪大了眼,枢继扣住他的手腕,朝上指了指。
季无决站在树上,正俯身看着言古,他身上的咒纹没有消退,压制的符咒却不见了!
言古的脸色陡然一变,还来不及说什么,一阵透骨寒意穿心而过,话还没说出口,心下直觉不好,转身一看,季无凡已经站在十步开外的地方,死死盯着季无决,双眼因为惊异微微睁大。
季无决从树上跳下,凛凛地站在季无凡面前。
“你没死!?”
言古觉得季无决不一样了,灵力沉稳厚重,不似之前解开封印时那样乱窜,更不一样的是这一回,季无决站在了最前面,没有跑,没有躲,言古更加忧虑了,生怕季无决像季无凡那样走了歪门邪道,否则何以解释像自己这么出色的师傅敲了多年都不见起色的榆木疙瘩,怎么会这么快的就开窍?他忍不住开口,
“无决?”
季无决没说任何话,一股凌厉剑光闪过,无华应召而来,季无决握住刀柄,斜斜挥下,刀身散发出前所未见的灵力,季问心和碧落留在无华里的灵力终于被释放。季无决反手挥出去一刀,速度极快,季无凡闪身险险避过,却没有还手,他还在惊异之中无法回过神来。
蛊线早已爬过掌心,季布蛊的咒纹还在季无决身上,可他为什么还没死?最令季无凡不解的是,他明明追着温默的气息而来,为什么温默的气息,会从季无决身上传出?!
☆、狂澜(三)
季无决浑身散发着不同寻常的灵力,气势凛凛,无华在他手中发出快活的颤颤刀鸣。站在他对面的季无凡灵力微弱,在场的人心里不免都生出些许希望来,只有言古依然眉头紧锁,左手紧紧握着降灵鞭。
无决挥刀极快,刀刀力道十足,季无凡连脚步都没有挪动,只微微侧身就避开了,他的眼神里看不出任何感情,只问季无决,“温默呢?他的狼灵呢?”
回答他的是一记偏锋,季无凡不再开口,他的玄披翻飞着,几乎让人看不清楚动作,季无决全神贯注,毫不退让,一时之间不分上下,季无凡身法诡异,无决看准了破绽,几下佯攻之后一跃而起,自上而下劈向季无凡,这一击出手极快,季无凡避无可避,无华砍中他的左肩,刀刃深深嵌进皮肉里,这一刀几乎劈开了他的肩膀,他被刀势所逼单膝跪倒,头微微垂向一旁。
砍得这样深,伤口却没有血流出,季无决急急想要抽回无华,季无凡却忽然抬手握住了刀身,他那耷拉着的脑袋就那么歪着抬起,漆黑无神的双眼盯住季无决,四周煞气顿起,季无凡用一种嘶哑尖锐的声音说道:“小子,谁准你砍我的身体?”
季无决的视线好像被扯住了一样,不由自主地望着那双眼,好像站在深渊的边缘往下望一样,内心的恐惧让季无决拼命想转开,心神一松,无华便脱手,季无凡微微歪着脑袋,一手抓着无华的刀身,一手并指作刀直戳向季无决的心窝。
“无决!快退!”
言古和枢继将山上的众人撤走,安排尚有战力的妖师去阻挡随主而来的凶煞,季无决那一刀砍下去的时候,他虽看不见季无凡的脸,但那阴邪的煞气一出他便心知不妙,降灵鞭犹如一条紫色灵蛇委地而行,缠上季无决的腰往后一拉,季无凡的手刀划破了他的衣服,险险擦过他的脸,若无言古这一鞭,季无凡这一手怕是要掏出季无决的心了。季无凡反应极快,一跃就翻到季无决身后,抓住降灵鞭一扯,灵鞭碎作几段飞向言古,若不是枢继去挡,以灵力持鞭的言古恐怕不了被灵鞭反伤。
季无决心口的衣服被划开,心口上俨然是黑色狼头,季无凡盯着他的胸口,因震怒而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