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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梦里长安躲雨人)


荣王的气息只比游丝稍强,他涣散的目光望着眼前人,耗费心神的,欣赏辨别似的,盯着眼前人看。
顾轻侯以为他大病初醒,心思还不甚清楚。
他看着那随着躺倒完□□露的额头,和毫无血色的脸颊,努力压抑袖中冲动欲起的手,幽幽的微光在他的眼眸颤动。
顾轻侯垂下眼眸,掩去痕迹,淡淡地道:“你昨日逃至我府外昏倒,追杀你的人已被擒住,现都在大牢里,还查问出些别的。”
他抬起眼,“你昨夜也该猜到,这事少不了顾家的功劳吧。”
荣王藏在被窝中,静静地看着他,微微一笑,恍惚有些甜蜜似的,“猜到了。”
顾轻侯的心重重一跳,他忍着乱蹦的腔子,缓缓地,仿佛粘滞一般的抬起眼帘,“那你还往我这里逃?”
荣王望着他,目光轻的像羽毛。
出事的一瞬,便疑心是顾家所为,但腿脚自己有主意,一边害怕,一边想逃到他的怀里。
他知道,那个怀抱是天底下最危险的怀抱,可他出于本能的,忍不住要躲进去。
一面恐惧的颤抖,一面亲昵的迎逢。
最后他也没能扎进那人的怀抱,终点停在大门外,晃了几下,一头栽倒。他此刻心想,要是当时死了,硬生生死在他面前,那也很好。
这个荒唐念头十分解气,使得荣王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他轻轻笑道:“但你救了我。”
这个答案不痛不痒,令人抓心挠肝,顾轻侯只得道:“多年前你救过我,我救你是应该的。”
他的脸颊半映着晨光,“世情变换颠倒,你我圈子敌对,利益相悖。我知你自顺从我令归京后,日日提心吊胆……但你放心,我绝不会动你。”
手握权柄的当朝第一人,红口白舌亲自向他承诺,这算什么?荣王猛地得到一句明白话,被砸的一愣。
他胸口立时酸软,似是被蜜糖浸了,若不是身体虚弱,能立刻抱着被子打两圈滚。
荣王脸颊泛起微红,慌神的鹿似的,一时讷讷地说不上话来。
顾轻侯再也忍耐不住,左手从藏着的袖子里冲了出来,轻轻抚摸身下人的额头。
多少个辗转反侧的夜,把最初的求而不得变成心里的魔障。这个人,平日自己是只能看不能碰的,而别人碰他一下,自己都怕他碎了。甚至连他的小伤小病也看不得,心口会发麻,五脏六腑会抽痛。
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他只能肖想的人。昨夜当着他的面,扑倒在他脚下,几乎死去——他顾家人害的。
心口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攥住,顾轻侯闭上眼,拼尽全力,一忍再忍,才将自己失礼,冲动,冒犯的手收回,故作自然地顺着锦被划下。
却在碰着那人落在外的手心时,再度失去控制,轻轻地拿起他的手心。顾轻侯的面上波澜不惊,心中一个声音发疯似的大喊,你疯了!你疯了!
他指着上面被鞭打的淤痕,轻声问道:“疼不疼?”
荣王摇摇头。
顾轻侯听见自己忍不住责备,“你是亲王,何必生接他的鞭子?推开便是。”
荣王躺在床上,乖巧而认真地道,“我不敢……”他坦然一笑,也不怕丢脸,“情势不如人,我们保命就好。”顾轻侯对他说了明白话,他也打开天窗,不再藏着掖着。
而顾轻侯听到此言,心脏再度发麻。怜惜,愧疚,心痛像海浪般在腔子里汹涌澎湃,浪头翻到从未有过的高度,几乎淹没他的头顶。
他自觉无法再在荣王身边停留,他大概是要疯了。





第24章 第 24 章
顾轻侯匆匆起身,让荣王放心,定不会白让他受委屈。
他放荣王府家仆来府里照顾荣王,待他稍稍恢复再行回府。把定王等人暂时挡在门外。
荣王昏睡时极多,加之顶着鹿童等人的视线,顾轻侯去卧房的次数屈指可数。他案上总堆着批不完的折子,急报,密函。他埋首案间,抽不开身却也静不下心。
次日上朝前,天还微黑,卧房的门被敲响,鹿童起来开了门,是顾轻侯。他身裹大裘,带着凌晨的寒凉气,进门后却不肯再向前走,只揭开轻幔,看了看沉睡的人,悄然离去赶着上朝了。
等他从朝上下来时,下人禀告荣王又睡了过去,他顿住去主院卧房的步伐,轻声道:“睡了好。”这才调转脚步回暂居的跨院。
等他终于从政务中抽身出来,天色已晚,他站在门外廊下,目光飘向斜前方的主院。
这一日,他都未曾与那个人说上话。
他闭上双目,眼前便是那人苍白着嘴唇,轻烟似的呼吸,静静地躺在床上望着他的模样。
顾轻侯的一颗心像是放在小火架上来回翻腾一般。
心慌,焦躁。
他闭目忍耐,猛地转身回房。
卸衣上床,在青帐中卧倒,他翻了个身,又翻了回去,神思困倦时,他迷迷蒙蒙感到周身寒凉,冷风呼啸,他头枕沙地,脸上嘴里沾着沙子,蜷缩在露天席地的大漠里。
天黑的广袤无垠,沙丘亦广袤无垠,不远处,几个随着他起义的顾家军兄弟散落地上,死了。
这是数年前,他从荣王府被放出后,奔逃至大漠打天下时。
他打了败仗,兄弟们几乎死光,剩下的几个横躺地上,只剩下无力地呜咽声。
而他,脸上满是污垢灰土,连睁开双目的力气也无,将双腿团在身躯里,借着缩小身躯抵抗刀子似的寒风。
他一无所有,也许快死去,连命也要没了。
他在荒漠和夜风里做起了幻梦,干裂的蒙着灰尘的嘴唇呢喃着一个名字,一个像在沙漠里渴求绿洲一般的,让他想的发疯的名字。
“王爷……”
他要熬不住了,平日思之欲狂的好东西,如今都到梦里来。
他想念他,想得浑身骨头都痛。
他抱着伤口,拿额头碾磨沙地,呢喃着那两个字……
顾轻侯躺在青帐下,闭着双目,他薄唇微启,“王爷……”
继而缓缓睁开眼,他望着空茫的帐顶。多年前身上心里的痛仿佛还残留着,心还抽搐着,叫嚣着,忍耐着。
他想要那个人,好像要啊……
青帐顶透着昏黄月色,顾轻侯侧过身子,紧紧地蜷缩起来,抱紧自己,用力抵抗那股从腔子里发散出来的,毒蛇一般啃噬他的痛楚。
第二日清晨,顾轻侯与平日一般的时辰起身,黄叔为他打车帘时,情不自禁唠叨:“公子夜里不要贪赶公务,看看眼下的青色多么重。”
顾轻侯轻轻点头。数年来,无论风吹雨打,是否成眠,他必要准时上朝。
到了朝上,他听臣子禀告政务,忽而京兆尹抱拳而出,在朝堂上公然参了荣王一道,罪名分列几项,有钟家的人命官司,还有在封地私自屯兵,克扣税供等几项大罪,京兆尹义愤填膺,说的唾沫星子乱飞。
哪一条扣在脑袋上落实了,都是死罪。
顾轻侯坐在最高处,垂着双目,静静听完。
他不发一词,将手里的折子极轻、极轻地扔在桌上。
抬起眼帘,撇了方才说话人一眼,他没接话茬,淡淡开口,向兵部询问起港城兵炮之事。
京兆尹一时极窘。其余人则五感全开,心思乱转,不知座上人这是何意?
而京兆尹在一瞬之后,窘迫退去,一阵寒意从脚底板升起……
他昨日偷见顾三爷,受顾三爷亲自嘱托,必要将钟家之事抖落开,将责任推给荣王,尽力将钟勇——最重要的是顾三爷摘出来。
全京城皆知钟家人前日刺杀荣王未遂,被顾国舅收留解救。而这刺杀背后又有他亲弟弟的筹划帮助,顾国舅这是什么?京兆尹以及许多官员想不通。
但朝中本就错综复杂,他既然受顾三爷亲口嘱托,向来是不会错的。
但……京兆尹前思后想,寒意顿生,但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如此。
京兆尹同许多官员一起迷惑起来。
荣王在顾府好吃好喝的养了几日,其间,荣王不禁连连咋舌——顾府也太奢靡豪阔了!
一早起来便有参汤补身,不怕过燥,参是极好的白参。
三餐顿顿涵盖各类灵芝草药,有些荣王认识,也有些他都不认识。
擦手的纱巾不过是常见的素面白巾,可是软的像云,荣王觉得稀罕,贴在面上轻揉,揭下来后笑问侍女,侍女笑答她们也不知此是何物,后无意中道,这纱巾比金子还贵重。
屋中常燃一种香,清淡宜人,绝非市面上常见的香料,荣王每次闻之便昏昏欲睡,侍女言此香安神,从云川之巅寻来的……这次荣王没敢乱问。
还有身下的锦褥,喝药的玉碗……
荣王自认从小是天下数一数二的金贵人,世上好物没他没经过没见过的,在顾府住三日后,心里只剩叹服。
集天下之所有供养一人,不过如此了。
顾轻侯每日忙的分身乏术,二人极少相见。荣王厚着脸皮赖在他家中,每日可见他一面,每次见面时,顾轻侯不过与他清谈片刻,便催他躺下休息,来去匆匆。
为了这一面,荣王在人家硬挨了三天。
待到第三日着实说不过去,荣王含羞带臊的对顾轻侯道他要回家休养了。
顾轻侯的眸光微不可见的黯了一下。
他什么也没说,令人收拾好荣王的随身之物。荣王体弱需得乘坐软床,他亲自护着软床,陪荣王一道回府。
荣王目送他离开,鹿童笑嘻嘻走上来,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荣王瞪了他一眼,知道他没好话,“本王喜从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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