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按规矩行了个礼,夏念真冷哼一声,“快别给我行这么大的礼,凌公子在王爷面前从不讲这些繁文缛节,在我面前也就不必装了吧。”我不敢开口,只得耐心听着她的冷言冷语。
“凌公子专程来看代以安怎么不进去?”夏念真发泄完心里憋着的气后语气稍微柔了些,不过那嘲讽之态没有消减,“你瞧我这记性,凌公子看重代以安,此番代以安受伤将死你必定是急得想立马冲到他面前,可惜呀,王爷下过命令不让你进去瞧他呢,啧啧啧~”
“王妃这是什么意思?以安何时又受过伤?”听夏念真这话里的意思,代以安这几日没有来为我号脉是因为受了伤,而代以安受伤这件事全府上下仿佛只有我一人不知。夏念真故作惊慌,“哎呀,原来凌公子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呀?”
“以安何时受过伤?伤到了哪里?”我转身厉声问着身旁家仆,家仆的脸扭成了苦瓜,“凌公子,你还是别问了,我不敢说。”不敢说?莫不是代以安已经命殒?我心上生寒,再也顾不得其他,转身就冲进代以安的庭院。数名家仆急忙上前拦我,“凌公子,凌公子,你真的不能进去,王爷说过你不能进去。”
我不顾阻拦直直往院里冲,家仆们皆晓得我是病驱壳不敢使太大的劲儿拦我,我将进院门时众家仆皆跪地求我,“凌公子,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还求您高抬贵手不要再为难我们。我上有老,下有小,我丢了性命倒是不打紧,只是可怜我的妻儿老母没人供养啊。”众人连连哀求,见状我自行退了一步,“我不进去,不进去了。你们快告诉我以安的伤势如何。”
身前跪着了一干家仆皆不作声,身后的夏念真笑出了声,“芊罗,戏看够了,我们回吧。”代以安受伤一事定与夏念真脱不了干系,见她离去,我支开身旁家仆赶忙回身去追她。“还请王妃留步。”
夏念真停下了婀娜的步伐,我道,“以安受伤一事想来王妃应该也知晓,凌丹有个不情之请,还请淑王妃一定答应我。”芊罗立马站出来冷呵一声,“凌公子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一个叛臣之后见着王妃不下跪本来就是大不敬,眼下又要求我们王妃一定要答应你的请求,你凌丹算什么东西?!又有什么资格?!”
静了片刻,我给夏念真行了个跪礼,“淑王妃安。”夏念真这才不紧不慢道,“芊罗,你怎么说话的?人家凌公子好歹也是王爷的侍读,自然是几分资格。”夏念真装腔作势地嗤了芊罗一声,又转了眸看我道,“凌公子可是想知道代以安的伤势?”
“还请王妃告知凌丹,凌丹不胜感激。”我的声音没来由地颤抖起来,夏念真慢步挪到我跟前,脸上的笑容不减,“感不感激的这些客套话凌公子就不必说了,我想要什么凌公子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夏念真脸上的笑容多了一抹寒意,“此番受伤也怪代以安自己倒霉。立夏多日,近来天气又热,外边乱爬的蛇找阴凉处避暑,好巧不巧地钻到了代以安床上,又好巧不巧地咬了代以安一口。乌沙蛇是毒蛇,也得亏代以安自己是大夫,救治及时且得当,要不然,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他。那么多的床不钻,偏偏就钻到了代以安的床上,凌公子,你自己说,这是不是怪代以安自己太倒霉。”
“多谢王妃告知。”我含泪道了谢。以安保住命就好,只要他还活着我就有努力的方向。夏念真临走前又好心提醒了我一句,“凌公子,你是聪明人,晓得我想要的是什么。时间不等人,况,我也没有空闲时间与你耗。这条毒蛇没有取得代以安的命,但是下一次就不一定了。这人呢少不了什么磕磕碰碰,万一代以安再像这样倒霉,摔一跤就摔进阴曹地府也不是不可能,你说是吧?”
我附声应了句是,夏念真领着芊罗一干丫头悠悠离去。起身良久,我愣在原地不知何去何从。晚间吃饭时我一声不吭,黎子易夹的菜我也只吃了几口,我不问,他不说,屋里的气氛比以往更怪更冷了。黎子易见我洗漱整毕窝了床,上前叮嘱了几句,临了又道,“玉仟,若我现在放弃所有,你可愿同我一起归隐山林?”
黎赐箫这话好没由头,我忖了片刻才应道,“七王爷,夜深了,早点歇息。”似乎听得黎子易落落叹了一声。这个问题黎子易若是早些问,我定然会答应,现在物是人非,就算我没良心,不顾凌家两百单八魂,我却也不得不顾死去的以春以及现在命悬一线的以安。错误的时间问正确的问题,换来的只可能是错误的回答。
代以安的医术真真是了得,休养了几日后这厢见他跟个没事人一样。我虽没见过乌沙蛇,但到底也听过它的毒性。笼统算来,以安被咬不过是七八日的事儿,此番见他行动气色无差,我心里那颗悬着的石头才算彻底落了地。
照旧为我搭脉,代以安有意避开我的目光,我不过很他说了几句话,他就借故匆匆离开。想来也是黎子易逼得紧,若非如此,代以安不可能会这般躲避。
平日里有事没事都喜欢在府里搞出点动静的夏念真突然没了声,偶然听得几个小丫头躲在角落嚼舌根说夏念真走了,回了王府。我随口问了一句才知,黎子易和夏念真闹翻了,这个中过程可谓是复杂辛酸,虽没亲眼见着,不过我却能想象得出其中的泪水与愤怒。
夏念真一走,府上清净了许多,我却不敢放松警惕。听闻朝中局势不稳,边塞地区又多有西域侵敌,眼下国势如同这别院,都暗藏杀机,性命只有一条,无论如何我都保代以安平安。
饭菜上桌,依旧是黎子易陪我用饭。这两日黎子易似乎很忙,文澜也不甚得空,早上和下午都见不着他们两个,每每只有到吃饭时才能见一面。黎子易给我夹了菜送到碗里,“近来天气大,玉仟可觉得热?”
“不热。”我捏了筷子,正眼看向黎子易,“听闻悦齐楼里的说书人讲的评书十分有趣,我想去听一听,还请七王爷应允。”黎子易默了片刻道,“外面日头大,玉仟若想听评书,派人去请他来府里讲不是更好?”
我吃了一勺粥,慢慢道,“七王爷只当我没说过这些话吧。”屋里静了片刻,黎子易道,“玉仟,别生气,我不是想限制你出行,只是现在立了夏天气热,我担心你的身子。若你真的想去听评书也可以,等会儿我让文澜陪你一起去。”
我道了谢,黎子易继续给我夹菜。一到时辰喝了药,文澜便同三四个家仆陪着我一道去了悦齐楼。以前我和黎赐箫偷偷来这里听过几次评书,说书人还是张溜嘴,五官未变,只是多了许多花白胡子。一晃眼七八年不见,张溜嘴的口齿是越发伶俐了。所谓说书人上通天文,下晓地理,横通古今,张溜嘴便是这般。黎赐箫一听太傅讲学就打瞌睡,唯独听他说书不会困,越听越精神。
轻松的时光总是短暂,这场评书讲完时辰已经过了大半。走出悦齐楼时文澜突然道,“玉仟公子还想不想去别处转转?”文澜不可能这样问我,想来是黎子易早有吩咐,我应道,“暂时还想不到什么想去的地方,今日累了,回去吧。”
晚间黎子易来陪了我一会儿,我不甚理他,喝了药就窝上床睡了。第二日饭食汤药一毕,我又携了家仆去到悦齐楼。没让我失望,黎赐箫一早就来了。见我上楼,黎赐箫趴在窗口朝我一笑,“玉仟,真是巧,你也来听书呀。”
转角时我的余光瞟见文澜满脸不爽,黎赐箫未曾理他,上前拉着我落了座。茶水满杯,瓜果糕点样样皆有。一通评书张溜嘴说得酣畅淋漓,堂中听客时惊时喜,欢快得紧。黎赐箫望着我笑,“近来天气热,玉仟的身子可还好?”
我道:“有劳泰王爷关怀,好与不好都那样,反正都是一个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不提也罢。”黎赐箫忙道,“呸呸呸,别乱说。玉仟好着呢,代以安医术了得,有他在你身旁,玉仟这病总归会好。”
热闹一直未停,张溜嘴喝了杯茶又继续说起来。和着楼下的热闹,我挑了颗杏仁放到黎赐箫面前,不紧不慢道,“再过一段时日就要秋猎了,泰王今年可会去?”黎赐箫搁了手中茶杯,笑应道,“自然会去。”
“我许久不曾去猎场,其中样貌忘了近一半。记不清何处是入口,也记不清何处是营地,林中小路甚多,原来去了十几次,走了数十遭,现下也全部忘了。”我又挑了一颗杏仁递给黎赐箫,继续道,“人生就像是一次长途跋涉,翻山越岭去寻找想要的东西,去抵达想去的地方。看过不同的景,遇过不同的人,有些人半途而废,有些人负重前行,还有一些人在跋涉途中迷失了方向。累了,困了,也厌倦了,不管是半途而废还是迷失方向,又或是负重前行,这些人最后的结局都是失败。人的一生就是慢慢失去,逐渐失望,最后失败。”
“累了就休息,人生不止是失去,还有获得。拨开云雾见日出,天无绝人之路,凡事都有可能。只要心有所想,必能绝处逢生。”黎赐箫呡了一口茶,笑容逐渐散开。我搁了茶杯,起身道,“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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