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哥儿知道,明面上他是阿爹的养子,未来这整个陆家的继承人,可论起地位,确实比不过这院子的主人,但凡这些年那人对他有过一丝不满,隔日他必会被陆旦以别的名头送回他亲生爹娘身边,再不召回。
端哥儿讨厌那人,因他的缘故,他被笑话没娘,丢了脸,还时常胆战心惊怕被抛弃了,可另一面,端哥儿是小孩,小孩最明白谁好谁坏的,他心里又知道院子里的那人心地好,新衣裳是他熬了几夜一针一线做出来的,端哥儿看见生辰那日陆旦离席,放不下发了热的那人。
他还晓得自个闯祸后,之所以被罚的轻,重重拿起轻轻放下的缘故,皆是那人从中周旋,免去不少他的皮肉之苦。
他一个小孩子,还未多大,竟也尝到了爱恨之苦。
他对那人,总有说不清楚的孺慕之情,那人若喜爱自个,却为何不肯抱抱自个,若真将他当孩子看待,为何不时常来看他?让他过来请安?
端哥儿走近几步,窗户半掩着,他略微垫脚探身便能看到里面,都是五六月的天,那人还穿着夹袄,想是才刚醒来,半梳着头,丫头服侍他在榻上洗漱,厨房送来清口的精粥,新做的下口小菜,还有三碟点心,两盘甜的,一盘咸的,那人胃口不大好,身旁丫头在劝他,说新做的点心可是郎主专请了新的掌厨,知道郎君您爱吃甜的,好歹吃上几口,待郎主回来,也好放心了。
那人听了,果真拿了起来吃上几口了,随后笑了起来,端哥儿眼也不眨,目不转睛地看,那人笑了,从未有过的,端哥儿都没见他对自个这般笑过,都只对阿爹这样,如今连个丫头也能见,偏他像是个外人,连个丫头也不如!
再见不知说什么悄悄话,声量压得很低,端哥儿侧耳都听不大清,只见屋子里的人说说笑笑的,想及在这可怜至极,在窗下跟个偷听者般,端哥儿眼一酸,鼻也一酸,一阵风过,端哥儿鼻头痒,打了个喷嚏,惊动了屋里的人,丫头警觉道谁?
端哥儿忙躲至一处隐蔽草丛中,不叫人发现,但见那丫头张望,不见人影,回头道许是什么猫儿的经过。说着便将窗关了。
端哥儿使劲瞪着窗,要穿个洞,心里一股子不是滋味的滋味,一个小丫头都敢说他是猫儿了!
他越想越伤心,他打了个喷嚏,如何里面的人听不出来,那人为何不担心他会不会病了?
他胡搅蛮缠地想,一会是恨死屋里的那人了,却不知是端哥儿自个蛮横脾气,怪不得别的人,哪能知道他来,知道他在窗下?
他更不知道来之前,那人早问过了丫头,小郎君在哪?
吃完了饭,那人私底下替他抄的半本书还未送过去。
端哥儿伤心极了,想他一个人孤零零在这里,阿爹不过是为了那人才抱养了自个,如此来看,那人是不喜欢自个的,迟早有一天他会被送回去。
既如此,当初为何要选自个?选一个不讨喜的?
他越想越气,既然总有一天要被赶走,还不如他索性乖乖地收拾了包袱,自个家去算了。
府里众人哪里察觉得到这混世小魔王突如其来的伤心与决议,更别提他一个小人,竟不顾面子,胆子大到翻墙爬树出去,摔了一嘴的泥,竟还觉得从此自由了,不烦别人的眼了。
他这一走,带了个小包袱,初初拿了脚站在宽阔大街上,方知一股害怕,与从前在马车上所见所感不一样,好像这不是他生活了许久的土地,外头的人都看他,却又十分冷漠地挪开眼,最后像阵寒风似的一个个经过他。
端哥儿跳着兔子似的,打着气走,他不认识他原来的家在那,他一出生就被抱走了,只知道是在另一条街上,不算是很热闹的地。
他打算问问人怎么走,问了好几人,都因他是个孩子还没开口就摇头说不知道,随后很怕他一般,匆匆走过。
后来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爷爷说带他去,端哥儿点头跟着走了,却不知他一身绸缎衣裳早被人贩子盯上了,端哥儿又长得好,是个能卖出大价钱的货,比当年买阿雪的钱还要多出好几十倍。
贵人的孩子和穷人的孩子,哪怕在这点上也强压了一头不止,随后便如丧火流星,生死皆有命,万丈红尘滚滚碾来。
端哥儿害怕,挤在一堆孩子中,才知道要被卖到不知名处,才忆起家里的各种好,连烦人的奶娘也叫他思来想去几遍。
他不应该闹脾气的,甚至不该耍性子,端哥儿想若不是这般,他应该当时推门进去,不管那人是不是喜欢自个,他要在那人怀里撒娇,缠上一回,那人如果不喜欢自个,为何要熬坏了身子给他做衣裳,每次都要顶着阿爹的脾气维护他呢?
拐了他们的人很凶狠,一旦得了手便原形毕露,非打即骂,吃得也是残羹剩饭,端哥儿起初不吃,气性大,人贩子看他不吃便冷笑,拎起他,掰开嘴往里面灌,端哥儿咳得半条命都快没了,夜里偷偷地哭,醒来也哭。
不知哭了几日,日子都昏头了,一日外头传来好大的动静,是打杀的喊声,孩子们凑到一块去,有人小声问会不会是官府的人来救我们了,没人回他,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期盼。
端哥儿也是,他想阿爹那般厉害,定是找到他了。
没过一会外头静了,门开了,一群官兵模样的人守在门外,端哥儿眯着眼仔细瞧,突然哭了出来,也不管狼狈,抱着陆旦的腿就哭嚎起来。
端哥儿是真的怕了。
他一路哭哭啼啼,被陆旦提回了家,家里人都守着,奶娘见了他又是一哭,端哥儿哭了一阵,开始转着脸找人,却没能找到他心心念念要见到的那人。
陆旦瞧出他心思,冷哼一声,他打着胆子想要见那人,陆旦脸色越发不好,奶娘拉住端哥儿,叫他乖些,别惹了郎主生气。
奶娘告诉他他离家出走还被拐子拐走的事,府里就翻了天,你没回家几日,郎君就不肯见人,也在外面寻你,还和郎主吵了一架,近几日身上不好,嘴里都念叨着你,你惹出来的好事,一屋子人仰马翻的,好容易养好的,又不大好了,郎主最记挂他,你还要招惹这事,要不是他求情,你腿都被打折了!你啊还是赶紧学乖了,万不可再这般任性了。
端哥儿一听,心里羞怕,他这事闹得大,稍有差池就真的回不来了,他一时愧疚,只盼着阿爹真的狠狠罚他一次,可陆旦狠心冷落他,将端哥儿做了隐形人看,奶娘时常看了心疼不已,想要劝说几句,端哥儿还是个孩子,何必这般对他。
陆旦冷笑,道:“我却不知他一个孩子能做出这样的蠢事,若是再长几岁,恐怕将来陆家到他手里是要败了!”
奶娘没法,只好唉声叹气回去。
端哥儿自知真的错了,打听那人的情况,不知是否陆旦有意为之,丫头们都摇头说不知道,还道小郎君还是先回去,待郎君身子好了,您再来也不迟。
几次三番被这样搪塞,端哥儿等不了了,便偷偷一人溜到院子里,还是原来的窗下,陆旦坐在床边,那人趴在里,不与陆旦说话,偶尔几声听明白了,是他赶陆旦走,陆旦不走,那人没法子,只好卧在一处没动静。
那人瘦了,比那日还要瘦了点,微侧过的脸白得很,影子单薄,屋子里竟升起了炭盆,端哥儿才明白他许是病得很重,没办法起身来见自个,也是自个害得才这样。
那人动了动,听见声音,浑身又没力气,拉下脸问陆旦什么动静。
陆旦说哪里有动静。
那人道我听见了,像是端哥儿的,你赶紧去瞧瞧!
陆旦看着他,终于站起身,端哥儿还兀自窗下落泪,呜呜伤心,转眼陆旦冷着脸看着端哥儿,端哥儿糊着满眼的泪,想要说声对不起,屋内那人撑起身子,陆旦侧过身,露出端哥儿。
那人笑起来:“端哥儿?谁欺负你了?怎么不进来?”
端哥儿赶紧抹眼泪,紧着小心看了陆旦一眼,陆旦低头,过了一会道:“进来罢。”
(写个另一个世界的陆旦的番外,阿雪就是那人,用端哥儿的视角的一个小番外
后面我就开始继续写正文啦,加快进度,把后面的剧情都写出来~
抓紧吃甜,抓紧开心)
☆、83
过了不久,金铃儿肚子已显怀,眼见着一日大似一日,比别的正常月份还要大上许多,大夫道别是肚子里头不是单个,多了个兄弟姐妹也未可知的。
金铃儿可不管自个肚子里一个还是两个的,皆是她的孩子,就是她的骨血。
可大夫诊了脉象后却是担忧起来,这如斗大肚,别说什么儿女双全了,女人生孩子,只一个闹不好了便是鬼门关里走一遭,有的走了一遭便在没回来,金铃儿竟一次怀了两个婴孩,更比别的增了风险。
这话大夫一五一十与金铃儿说道了,金铃儿喜爱地抚着肚子,道:“这般说话,难不成另一个我还能塞回去不成?”
“都是我的孩子,既选了我做他们的阿娘,便该是这个理,就和男儿保家卫国,也是拿命来搏,更何况是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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