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买点吃的。要是不想嫁,就逃走吧。别回来了。”
***
江天天浑浑噩噩地出了门,来到春阳县的主街上。
她虽然住在县里,但世界好像只有自己家那么大,一年就出一两次门,每次出来都是陌生的。
如果她也不在了,娘怎么办呢?家里家务谁做?爹会不会打娘和大哥更多?
可就算自己被卖掉,也依然回不到过去。
她抿抿嘴,延迟的难过如同盐粒洒在伤口上,发麻发苦。
鼻腔和脑袋还隐隐作痛,手里紧攥的铜钱发热烫手,她随着人流看过一个又一个卖力吆喝的摊子,看过一张又一张或喜悦或悲伤的脸,却不知道该在哪里停留。
过了午时,摊子陆陆续续收起,许多人回了家。
江天天走到一个巷子口,却见人流如织,进进出出,人们脸上带笑,嘴里讨论着什么。
隐隐还能闻到一股诱人的香味。
她按了按空荡荡的胃,忐忑地顺着人流进去,没走多远便看见一条长长的队伍,起码二三十人在排队。
她懵懵的站到队尾,却完全听不懂周围人说的话,感觉更懵了。
“你们要什么样子的?我要那个小梅花!“
“我喜欢那个有藕节的荷花样子,藕节胖胖的,多可爱呀。”
“还是小舟好,我家当家名字里就有个舟字。”
几个妇人开心地说着似乎跟绣帕图样有关的话题,另一边几个壮汉则完全不同。
“那个煎饼好吃,王大说,除了蛋,还有肉末呢!那么大一个!”
“荞麦稞拿油煎的,我觉着比福气包子铺那煎饺还好吃呢,个儿还大。”
“嗨,还是煎饺最好吃,那止水,鲜得咧……你们听说了没,这家其实才是最先做煎饺的摊子!只是被钱家……你们懂的。”
“噢——”
江天天听得一头雾水,但那阵香味老是蹿到她的鼻尖,让她口水疯狂分泌,不由自主的夹在了排队的人中间,慢慢朝前挪。
随着距离的拉近,香气越来越霸道,她捂着肚子,忐忑地想,那十个铜钱,究竟够不够吃上这么香的东西呢?
突然,前面爆发出一阵惊呼,有人往后数人,正巧数到了江天天。
“好运啊小姑娘!”前面的人笑道。
“诶哟怎么就到她啊,气死了!”后面的人抱怨。
“…………???”江天天。
原来那店里的伙计,说今天的东西只够再卖十人了,而第十个正巧是江天天,天选之子啊!
江天天不懂怎么买个吃的也能买成天选之子,她站到摊子前对上伙计的脸时,脑袋一片空白,脸上红得滴血,就差腿一软躺在地上拒绝面对江东父老了。
“……我……我………我…………”
周围的人渐渐散去,因为没有下一个,伙计也不着急了,一张笑脸等着江天天开口说话。
江天天这辈子没有单独和陌生人对过话,之前太过伤心,现在才觉慌乱,语无伦次好一会儿才道:“……卖的什么?”
那伙计正是田小庆。
他瞧着小姑娘好玩,便故意报菜名:“我们有蒸饺煎饺荞麦稞儿,炒米糊面糊花生仁儿,大煎饼也来一个,加肉的不加肉的加一个蛋的两个蛋的三个蛋的加韭菜的蕨菜的鸡毛菜的!您要哪个?”
江天天:“……………………”
“滚边去田小庆!”宋煦在后面收拾东西,闻言哭笑不得,趁着这会儿街上人少,便上前招呼。
“小姑娘要什么?饺子没了,荞麦稞没了,只能做煎饼。一个煎饼七文钱,里头有个蛋,再加肉末就是九文,你要哪种?”
宋煦的话仿佛魔鬼的低语,江天天的脑中回响着“肉——肉——肉——”,余音绕梁。
肉?我可以吃到肉?
我手里正好有十文钱,是不是注定今天应该尝到肉的味道?
“……不加肉。”她艰难地选好了,朝宋煦怯怯的一笑。
宋煦挑了挑眉,瞥了她一眼,继续问:“我们家的煎饼,做好后会加个图样,现在有梅花、荷花、小舟,三种。你要哪个?”
江天天想了想:“小舟吧。”
“行。”
江天天从没见过这般气质的人。
在她眼中,“男人”要么像爹一样暴躁,要么像大哥一样阴郁。他们充满令人惧怕的力量,是不可战胜的巨人。
眼前这个做煎饼的人,明明比她爹还高一些,看起来更加强壮,说起话来却非常平和,让人生出无限好感。
做煎饼的炉子在屋子内侧,江天天情不自禁地把头伸进窗口,看那人行云流水的做事。
稀面糊往铁板上一浇,用竹片铺开,成形后打上一个鸡蛋,慢慢烘熟。
蛋香四溢,江天天咽了口口水。
接着,那人翻了个面儿,把炒好的韭菜和咸菜往饼上撒了厚厚一层,他撒得很快,期间又加了点什么,江天天没看清。
接着,他从台子下的篓子里舀了一把浅褐色的,不知道是什么的碎块,最后把饼折叠起来,在长方形的正面,拿模子沾了东西摁上去——一只红色的小舟跃然江上。
田小庆捧着油纸正等着,饼一好就麻利地包起,递给了江天天。
江天天把被自己攥得湿热的铜钱递给他,另一手接过了纸包。
它沉甸甸的,是足足有七文钱的重量!
“煦哥——”
“哎,怎么了?”
“荞麦粉不够了,咸菜也没了,我们下午去……“
小春从后门进来,话没说完就见宋煦和田小庆都呆看着外面。
他顺着两人的视线,便看见了……一个捧着煎饼吃得涕泪横流的瘦弱小姑娘。
宋煦醒神,尴尬地拍了拍田小庆:“嗨,我们家煎饼就是好吃。你第一次也吃哭了吧。”
田小庆正色道:“是啊,我真吃哭了!我本来跟嫂子吹着牛逼,转头一口饼下去,天降雷火!淬炼了我的肉体,升华了我的灵魂,我上天了!”
小春:“……”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知道,煦哥,你那天招待我,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告诉我,你不仅会做煎饺,你还会做煎饼,煎包,煎馒头,煎一切!我吹的牛逼,还是太流于俗套了——不是做出天上天下独一份,而是做出许许多多个天上天下独一份啊!”
“行了,”宋煦呼了田小庆的脑袋一巴掌,小春接话道:“出去问问人家怎么了,真要有事儿能帮就帮。”
“嘿嘿,嫂子你心肠好。”
田小庆推开柜台边的暗门,小姑娘抱着煎饼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收我做工吧!我不要工钱,我吃很少,我可以洗衣,挑水,扫地,什么都可以做,睡,睡就睡在铺子里,求求你们!”
她哭得花了脸,嘴里还有没咽下去的煎饼,说话含糊不清,格外狼狈。
没等宋煦发话,田小庆先把人给拽起来,拉进了店里,手足无措地找了块抹布给人擦脸。
“怎么了嘛突然,有话好好说啊,跪什么啊,我们这儿哪好了……”
“饼,饼里有肉呜呜呜呜……”
宋煦:“……”失策。
小春拉了张凳子,坐到江天天的面前,一脸冷酷的问清了来龙去脉。
待到她说完,三人都沉默了。
宋煦叹了口气:“我们再想想,你今晚先留下来吧。”
晚上回了村,初战告捷的喜悦都带了一丝淡淡的惆怅。
两人算过钱,又兴奋起来,抱着闹了一阵子,宋煦突然感叹:“那小丫头居然十四岁了,我还以为是个十岁小孩。”
小春:“……”
抱着我,想别人?
他脑袋一热,口不择言道:“这有什么,我十四岁也那么高。”
宋煦一头雾水:“????”
这有什么好比的?小春想说什么?我曾经在犯罪的边缘反复横跳???
☆、第 17 章
十四岁那年,小春抽条抽了起码十五公分,刚嫁过来的时候确实是个小豆丁。
宋煦没有记忆,但小春自己是知道的。他那时候阴郁瘦弱,没有长开的五官看起来更是平淡无味,让人见之即忘,走在哪里都像个透明人。
透明人小豆丁每天挑水,浇菜园,喂养那时候还有几只的鸡鸭,然后做饭洗衣什么都干。
但宋煦娘亲不是个恶人,她只是做了千千万万个普通人都会做的事——让新媳妇儿干活。但地是不让他下的。
那时候,让不让新媳妇儿下地,就是评判一个家对儿媳好不好的基本标准。
可惜,宋煦娘命薄,很快,小豆丁连地都要陪着宋煦下了。
也不知道是环境压力迫使人成长还是什么原因,小春见风就长…………
一晃就有一米八了!
也幸亏宋煦争气,才能把人抱在怀里。
“幸亏你长大了,不然我还下不了手。”
宋煦想象了一下只到他腰的小春,心里痒痒的。
小春欲言又止,心想你现在也没下手啊……
把钱收好,宋煦打开他新买的空白账本,拿炭笔记录了一天的营业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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