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我含笑,缓缓开口,学你一样旋着手中的茶叶,手中生出了一个小小的绿色涡旋,“本公子有个想法。”
我余光中瞥到了你有些疑惑而期待的神色。
“我觉得你亏了,便替你改个条件,用我手中这茶叶换你对我的余生深爱,可否?”
我抬头,你凝视着我手中的嫩茶,眼中涌上了一如曾经童稚的不解,或许带着些许失望,却也夹杂着些许喜悦,你大概接受了,伸手欲接过茶叶。
我于是绽开了些许笑意,抬手将那茶叶的嫩茎衔在了嘴中,开始有些苦涩,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满口的甘甜,几片嫩色茶叶露在唇外。你大约对我的突然靠近感到讶异,脸上的笑意多了些慌张,手上紧攥的那支茶叶颤了颤,我稍稍踮脚,抬手抚上你的脸,虽然并不软了,但你眼中的那轮皓月皎亮如初。
你的身子似乎在我触到你的一瞬间僵住了一般,脸颊升高的温度从我右手的指尖传来,我轻轻捏了捏你的脸,接着颤抖而缓慢地侧头,向你的唇靠近,你有些紊乱的温热气息被你尽力控制得温柔缓慢,嫩绿的茶叶微动,如同蜻蜓掠过湖面般轻轻触碰到你微张的唇。
我只觉自己胸中的节奏愈发快了,于是将目光又移到另一边,只见风声与茶叶的窸窣声交织的茶园清秀盎然,余光里,你微张的唇在触碰到茶叶的一瞬间勾起了微微的弧度。
“我确实是不亏了,”你手中攥住的那折茶叶失去了支撑,飘然落地,只见你抬手缓缓托住了我的侧脸,我不由地又重新站稳回地面,手从你的脸滑向了你的肩,嘴中依旧含着那甘甜的茶,有些诧异地凝望你,你右手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我的脸,另一手从我抬着的臂下穿过,将我揽近了你的怀中,眼中流不尽的情深与笑意依旧,“而且,此生再无缺憾。”
说罢,你俯首,我有一刹失神,待我反应过来时,你已轻轻咬住了茶的嫩叶,我将目光抬向了你的眼眸,靠近看,你眼中是有繁星点缀的夜空,而那轮皎月,渐渐映出了我的模样,无尽深邃的眼底,被深情与温柔填满。
你的唇附了上来,温润而灼热,唇瓣间新茶甘涩的汁液流出,从唇齿漫入了咽喉,余甘悠长,我将双眸缓缓合上,黑暗中生出了醇厚茶香,清丽而让人心安的淡淡茶色渐渐将那黑暗渲染出了无比温柔的微光,我所畏惧的空洞终于停止吞噬我一直以来压制住的忧虑焦急与逃避苦涩,渐渐地被你眼中那汪清泉润泽填满了。
你我紊乱的气息交织扩散开,口中的茶已经在小心的咀嚼成了细小而柔软的碎片,叶子本就不大,于是那碎片也就都慢慢随着酣畅的甘意生出的津液润入了喉中,这是我在那杯绝世之茶里未曾尝过的滋味,然而它却无比真实,而且是真正的让我触手可及。喉间的叶片轻轻掠过了喉壁,生出了痒意,我于是离开你的唇,稍稍喘着气,缓了缓方才有些迷乱的气息,你依旧将我紧紧拥在怀中,我于是只能将头搭在你肩上,咽了咽喉,轻轻咳嗽着。
我感觉到你原本托着我的脸的手穿过我披散着的头发,动作轻柔地顺着我的背。
“傻子。”
你声音轻弱,仿佛担心自己的声音如投掷到湖中的石子般在这漫山茶叶的低语里掀起喧哗,但这游若细丝却因近在我耳畔而清晰无比,在厮磨耳鬓后融入那阵阵窸窣中。
“是你亏了。”你抚着我发尾的几缕青丝,这次换我有些疑惑,侧头注视着你的脸,你溺笑着,眸似清月,却也深邃得让我不自觉地陷了进去。你抚着我发尾的手溜进了我的脖颈,眼眸中那轮月再次放大了,只见你又一次俯下头,突如其来的吻让我不由得轻哼了一声,下意识地颤了颤往后缩,但被你的手温和的动作按着拦下来。
你将我拥到紧贴着你胸腔,仿若是害怕我脱逃消失,透过薄薄的衣衫,我仿佛感受到了剧烈的心跳,分不清是你的还是我的。没有茶叶间接的阻阂,你的吻似乎变得更加贪婪放肆,肆无忌惮地将我的唇门温柔撬开,我感觉自己的唇瓣随着有些急促的呼吸被你轻轻吮吸着,余留的茶鲜盈满了灼热的口腔,缠绵间,我心动且沉醉,眼前渐渐模糊一片,青绿的茶园与灿白的天交融了,沿山嬉戏的风萦绕在终将浸泡于人世沉浮的茶边低声细说,我只听到它的轻唤——
人在草木间...
☆、『贰 何处再寻』十五
十五
秋末,你我一同离村远游,这一次是真正的云游了。
离开前,小翠诞下一女,大家叫她“小乐”,子女双全,福乐安康。
你我携手到那迢迢紫气氤氲的庐山共观红霓装饰的落瀑,到那萦回涧水蜿蜒绝巘的凌厉泰山极目涌动这彩色光晕的霞云,到那白鹤悠掠天际的魏然嵩山纵看玉女峰遒劲的青松,从饶州的景秀鱼米之乡到江南西道的秀丽洪州,在墨色的泼墨江南烟雨中一同泛舟饮茶,在莲灯万盏的碧波汴水堤岸坐赏烟火缀夜,在长安春末夏初的清风□□赞倾城绝艳的牡丹。
路途不乏颠簸,也偶尔会过上风餐露宿的几天日子,然而正如茶之味,此番旅途偶尔的苦涩只会让日后怡然悠哉之时更觉当下日子的甘甜绵长。
那幅映在脑中的浮世绘卷不时会出现,我常感觉你我就这样从绘卷晕开的一抹清新的茶色光晕里出发,踏过千山万水,也怕只是仅仅穷尽了这绘卷中勾勒图案的金边,倘若我们伴着这盛唐走向最终的消亡,或许也只走赏了这绘卷点开的一枝国色牡丹。
我偶尔会将这样的想法生出的空洞感与恐惧在沉默的夜里跟你倾诉,你往往将你我紧扣的手握得更紧,而后将我轻轻拥入怀中。
“你我为何要选择走完它呢?即使将这绘卷都赏完了,或许徒留着的也只是对自己一路走来的感慨罢,”你有一次这样劝说着,“浮生短暂,即使我们能欣赏到的是这绘卷里最悲哀的一笔,但至少在这最惨淡的一笔里,你我走过的秀色河山、赏过的霜雪缤纷,都不乏让人感到心旷神怡与让人折服的美丽。”
我明白,我明白,但浮生真的短暂,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我并非不懂欣赏当下,我只是禁不住去想象,倘若在那未展开的绘卷里,你我重新诞生了色彩,却点缀了不同的风景,倘若着旷世绘卷里,你我的交点只有这比沧海一粟更加渺小的天地,那又该如何,那又该如何?
“那我们今生这交点岂不是就显得弥足珍贵了,所以...”如柔软丝织般的夜幕,繁星清辉下,你的声音坚定而情深,“我就更要替千万个未能在往后俗世中里遇见你的自己,与你游尽不逊色于往后任何时间的风景,将你当做我今生倾注相伴的唯一。”
后来,你确实是做到了,那位医师帮你夺回了另一个七年的命数,七年中的前六年,你我游遍大唐江山,最后的一年里,你再次病了,如你所说,病的突然,估摸也大约只剩一年的时间。
考虑了一番,你我再次回到了湖州,然而没回村子,而是向城中的孙婆要回了地契,在湖州另一个依山傍水的地方住了下来。
临终时,在榻上的你苍白而虚弱,我不愿表露太多内心的悲痛,喉咙中似乎咽着千百枚细针,刺痛但隐忍。
十指相扣,我生涩地挤出了能做到的最温柔而舒缓的声音,简朴空旷的房间里,萦绕着我颤抖着的歌声: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
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
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诀别了,该是诀别了,那位从月中走出的佼人动人美丽,束着如雪般纯净的素衣,灯影为纤手,寒风为低唤,将你从我所触手可及的地方带走,月色明皎到晃眼,我看不清你们所去的方向,明月将银光毫不吝啬地如洪流般灌向我,我再次感到了窒息,被推搡着跌入了漆黑无底深潭。
“你倾注给我的,我余生都会留着,我没能倾注给你的,我留给茶。”
我俯身在你耳畔轻轻向你承诺,你紧握着我的手比寒夜更加冰凉,腕上的佛珠在清冷月色下错觉般镀上了一层青碧色的光。
之后的几年,我利用可用的几处土地,建了些宅邸,后来我回到了村子,但留的时间不久,小翠与阿福已经有了四个孩子,可惜的是老管家与刘娘在一年前先后去世了。那片茶园被他们打理得很好,但我没去看,只是将你家中所有的书本带到了新建的府中。
几年里,我沉迷那书堆,道法佛法墨家,我通读而深究,偶尔闲暇出去游山玩水,交到了几位志同道合之友,更多的时候,我都是在茗香中,久久地沉溺着。
后来,我也曾父亲的旧识李公之女李季兰,记忆中九岁的女孩如今出落得漂亮,却成了道士,但饱腹经纶,我与她相谈甚欢。不久后,她向我表白了心意,那时的我本就心向佛门,更何况,自己的心早已被更加浓醇的茗香占满了。
我拒绝了她,后来听说到传闻,她似乎也向许多人传过情,世人称她风流才情,也有称她失行妇人。
相似小说推荐
-
娘子,为夫夜盲 (荒人说梦) 晋江2019-3-4完结宇唐只是偶尔在勾栏院里睡个觉,只是这个偶尔一次,竟然大半夜的被人给偷走了?醒来这是哪里?呸呸...
-
老子曰 (竹清露草) 晋江2019-02-21 完结大东都,东灵白家代代出神童,因他人谋害,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因他人护着,东灵白家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