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苏夌哼一声别开脸。
周礼桓看着他的侧脸,忽然道:“孤师承难迦夜渂。”
温苏夌回过头。难迦行者夜渂?他听说过这个名字。前世,一次偶然,他无意中听到周礼桓与徐席砚提起这个人。那时周礼桓的语气似乎十分伤感。从来没有见过周礼桓这个样子的温苏夌也就对难迦行者留了些心。后来听闻夜渂乃是“难迦剑法”的创始人,长居难迦山,座下弟子共一十三,全都侠名在外。后来却被先帝以“私交琨钤帮派,卖国求荣”之罪灭门了。
周礼桓也是夜渂的弟子?只怕天下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周礼桓忽而话题一转,道:“孤遇见他,就是在难迦山。”他看着温苏夌,缓缓扬起手抚上温苏夌的脸。温苏夌一怔,呆呆地看着他。周礼桓凑过去,嘴唇快要相触的时候,呢喃道:“修儿。”
温苏夌的脑袋嗡地一声,推开周礼桓,踹了他一脚,想了想又扇了他一巴掌。扇完之后,方后知后觉他做了什么。
周礼桓回过神,发现自己刚刚情不自禁将眼前这个人当成了卫修,摸了摸脸,火辣辣地疼,不禁眉头一皱,大发雷霆:“你!放肆!罪该万死!”
温苏夌垂下眼帘,抿了抿唇,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周礼桓一愣,忽然觉得这个动作似乎很熟悉。难道是卫修以前做过?
温苏夌呼吸开始急促,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对着周礼桓总有甩不开的胆怯。他不想这样,他不想再被周礼桓束缚。
周礼桓将怒火平息下去,道:“算了……”
温苏夌却忽然将手中的半截柳条一甩,道:“不学了!你不过是个是非不分的混账昏君,又有何资格教我!”
周礼桓本欲就此揭过这一页,现下怒极反笑,长臂一伸将温苏夌捞了过去,伸出双指,一击即中。
温苏夌登时住了嘴,软在周礼桓怀里。周礼桓不知道为何几天前温苏夌能避开他的点穴,但后来却不行了。
事实上那是因为后来这几次妖执灵君都在忙公务。
周礼桓将温苏夌横抱起来,回了绣央殿,径直放到床上,翻身压上去。
温苏夌的脸刷地一下通红,声音有些发颤:“周……周礼桓……你你你你下去。”
周礼桓严严实实地压着温苏夌,两个人的嘴唇若有若无地触碰,他语气邪恶又有些嘲讽却带着温柔。
那份温柔肯定是给卫修的,毋庸置疑。
他说:“善白楼么?孤是岚邑天子,你三番五次对孤无礼,真当孤治不了你么?你占着卫修的身子,敢对孤无理至斯?”
他拉开温苏夌的衣带,吻了温苏夌一下,道,“身子是卫修的,与你无关。孤要宠幸他的身子,现在。你若是怕自己做出某些丢脸的反应,大可离开这具躯体,将卫修还回来。”
温苏夌颤颤巍巍地移开视线,避开周礼桓的目光,眼睫发颤,一副极力隐忍的模样。
周礼桓一愣,鬼使神差地舔了舔他的嘴唇,舌尖挑开他的牙齿,钻进去缠绵反复地裹着他的软舌亲吻吮吸着。唇分开的时候,温苏夌闭着眼睛急促地呼吸着,和周礼桓紧密相贴的胸膛起伏着,温度仿佛能透过衣裳,灼伤周礼桓的心脏。
周礼桓的脸在刹那间恢复一惯的冷漠,给温苏夌解开穴道,他翻身下了床,整了整衣襟,冷声道:“溪矜,给公子沐浴更衣。”
溪矜慌忙进了来,欠了个身道:“是。”
周礼桓回过头又看了床上的人一眼,负了手离开。
身体在一瞬间冷却下来。温苏夌翻身坐起,脸上的红润很快退去。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眼神逐渐变冷。
——*——
第二日,周礼桓下了朝,命人找出了那把一个小部落进贡的徽刈宝剑,拿了去找温苏夌。
温苏夌方跑完他的圈,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揉腿。
周礼桓一把将他拉起来,道:“这种时候不要坐着。慢慢地走一走。”
温苏夌抬起眼冷冷地瞥了周礼桓一眼,挣开他的手,来来回回走了一会儿。
周礼桓微微皱眉,将徽刈扔了过去,道:“接着!”
温苏夌接住,□□看了看,他是认识这把剑的。上一世这把剑被进贡到岚邑时还是他接的手。他有些惊讶,问道:“做什么?”
周礼桓道:“这把剑以后你就是主人。用它修习剑法。今日,孤教你难迦剑法第一式,剑在天下。”
温苏夌惊而抬头,完全忘记要对周礼桓冷眼相对的决定,瞪大眼睛道:“难迦剑法?难迦剑法从不外传,不是么?”
周礼桓道:“难迦本已不复存在,还能有人传承便是难迦之幸。又谈何外传不外传?”
温苏夌拿着剑赶上去,无法反驳周礼桓的话。
周礼桓的剑普普通通,温苏夌在上一世一直不得其解。现在却明白了。一根杂草在周礼桓手中都能变作利器,他手中握着的其实是剑法,而非那些江湖名侠的所谓名剑。
周礼桓演示剑法,第一式而已,却气势恢宏。剑气惊鸿,周礼桓一身未及换下的龙袍翩翩,身影矫若游龙。温苏夌不禁和着他的剑招轻念。
“侠之大者,天下为己任,此生疏狂,剑指澜沧。”
第一式。
周礼桓收式,剑气逐渐散去。他舒展开眉,道:“你来。”
温苏夌连声道:“哦!”提剑挥出。
周礼桓皱眉道:“姿势不对,力道不足。重来。”
温苏夌收回剑,重来。周礼桓站到他身后,覆上他的手,一招一式地指引他。一式完毕,便坐到了一边,让温苏夌自己练习。
温苏夌看周礼桓使这剑法是得心应手,一到了自己手上,感觉就不对了。往往是使了上一招,便忘了下一招。
周礼桓看着看着,不耐烦至极,将手中的茶杯往石桌上重重一放,挑着眉道:“停下!”而后站起身,负手走到温苏夌身边,话语刻薄,“简直朽木不可雕!还妄想学什么武功剑法兵法,可笑至极!”
温苏夌哑口无言,闷闷地提剑胡乱挥了几下,而后怒从心起,脱口道:“关你什么事!我自己练!你滚!”
哑口无言的变成了周礼桓。
温苏夌将剑一收,道:“不学了!我要去找徐席砚!我要学兵法!”
周礼桓讥笑一声,道:“三心二意,一事无成。”
温苏夌:“……”干脆直接忽略掉周礼桓,要去找徐席砚。中途又被周礼桓抓了回去。
——*——
“?以先帝与琨钤的邯绛之战为鉴?可……可明确……”
温苏夌硬着头皮: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而后小心翼翼地看了周礼桓一眼,“此……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
周礼桓昂着下巴,温苏夌尽量把自己低到尘埃里去。
周礼桓一拍桌子:“愚蠢!纸上谈兵,自取灭亡。战事不可能一成不变,天时、地利、人和,自己不会分析,还要效仿别人么?”
可怜温苏夌不知道这个自大狂完全是以自己的标准来打击他的,惭愧至极。
周礼桓道:“孤是想告诉你,即便再用兵如神的战役,胜败都是取决于用兵者对当时战况的分析与作战决定,无关其他。一本兵法,代代相传,你将其参透,旁人有何不可?既是如此,领兵者凭何照着兵法留下破绽,任你有迹可循?”
温苏夌一时间被周礼桓绕晕了,觉得他这分明是全盘否决了一代大师呕心沥血的成果,却又矛盾地不无道理。
于是,彻底低到尘埃里。
徐席砚偶遇回去绣央殿垂头丧气的温苏夌,叫住他:“卫公子?”
温苏夌看了他一眼,继续走。
徐席砚追上去:“卫公子,今日陛下应是教了公子剑法?”
温苏夌点头:“还有兵法。他说我很愚蠢,朽木不可雕。”
徐席砚:“……”憋住笑,“这……卫公子也不必灰心。要知道,陛下他……呃,是有些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所能比的,他的方法未必完全适应公子。公子只要取精华,去糟粕便可。”
温苏夌又点了点头,垂着头往大殿那边走。
周礼桓处理完政事,已到丑时。他去了绣央殿,溪矜告诉他卫公子尚未歇息,此刻正在中殿,吩咐下人不得入内打扰,不知在做什么。周礼桓皱了眉,入了殿内。
温苏夌握着他的徽刈,正一招一招认真地练习。不厌其烦地重复,到了后来,一边挥剑,一边大骂:“孙子兵法也敢否定?看我不将它背得滚瓜烂熟照着打场胜仗给你看看!等着瞧吧你这个杀千刀的周礼桓!长得没我好看!还傲慢自负!浑身上下没有半点长处!真是瞎了眼!当初怎么会……”温苏夌及时顿住了话语,晃了晃神,剑招稍顿。
而后收式,又扬剑重来。口中大气磅礴地道:“侠之大者,天下为己任。此生疏狂,剑指澜沧!”
最后一招出去,出人意料地划出一道耀眼的剑光,树上飘飘落下五片叶子。温苏夌瞪大眼睛,激动不已,一边不可置信地后退一边道:“掉了掉了!!悟性如此之高,我怎可能会是朽木呢!”随后被剑鞘一绊,砰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