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苏夌:“……”
他是真的一时忘了自己已经不是以前那种需要穿夜行衣的身份了。
妍安打量了温苏夌一会儿,道:“你可是为了御太医一事而来?”
温苏夌方行了一礼,道:“失礼了,惊扰公主之处,还望公主殿下恕罪。我正是为了御太医一事而来。”
妍安道:“听闻日前行刑之时,你与殊门欲劫法场……其实,本宫亦觉得此事大有蹊跷。”
温苏夌微微颔首:“劫法场那也是无奈之举,殿下,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妍安端起茶优雅喝了一口,却道:“殊门韩羡……可好?”
温苏夌一愣:“?”
此时丫鬟正取了书过来,见了温苏夌,一惊,妍安道:“此乃侍卫长,温苏夌大人。不得无礼。”
那丫鬟慌忙下跪行礼,心中却觉疑惑:怎么并未见人通报?
妍安令丫鬟下去,看着温苏夌。温苏夌想起来他先前的问题,道:“魏堂胥么?他没什么。挺威风的。”
妍安神情有些惆怅,道:“殊门圣复,他没有受到什么为难吧?”
温苏夌道:“有是有,不过都解决了……”正说着,温苏夌忽然觉得不对了:为什么反过来了?不是我来问他问题的么?
他道:“殿下,你的膳食平日里是谁……”
“公主殿下!丞相大人求见!”
丫鬟匆匆进来禀报。
温苏夌:“……”
妍安道:“失礼了,大人请稍候。”
温苏夌看着妍安出了外堂,心道自己也太没用了,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他想了想,又飞身上了妍安府的屋顶。
温苏夌悄悄揭了片瓦,看到妍安公主和丞相王量相对坐着。
王量叹了口气,捻了捻须,道:“公主殿下,如今岚邑接二连三发生些不详之事,微臣只怕是有人蓄意而为之。断不能遂了乱臣贼子之愿。殿下中毒一事太过蹊跷,为殿下的安全着想,微臣想向公主了解一些事。”
温苏夌心道原来王量也是为御痕一事而来。
妍安道:“丞相所言不无可能,尽管问便是,妍安定知无不言。”
王量道:“殿下的膳食一直都是贴身丫鬟负责,为何这段时间却好巧不巧,变成了御痕?”
妍安道:“此事……”
温苏夌侧耳倾听,碰巧耳边风起,周围树叶沙沙作响,盖过了妍安的声音。他暗暗气恼,又伸手多揭了一片瓦。
而此时,王量正好端起茶欲饮,杯中便刷刷掉了些碎石灰尘进去。王量白花花的胡子眉毛一皱,往上一看,登时大怒,喝道:“拿刺客!”
温苏夌:“……”
他自觉地飞身下了屋顶,大剌剌地落到院中。
王量一见他那身官服怒气更甚,道:“拿下!一介侍卫长,不在其位不谋其职,鬼鬼祟祟,潜伏在殿下府上屋顶,意欲何为!”
温苏夌颇有些有口说不清的意味。
王量打量着他,火气噌噌噌地又升了些,道:“堂堂男子,却是有何不能见人的么?戴着脸上那东西可是有何不轨意图?来人,摘了他的面具!”
温苏夌终于爆发了,吼道:“你别太过分!”
王量:“……反了你了!来人!”
此时,妍安道:“丞相,若要罚其擅离职守之罪他也无话可讲,只是,戴面具或是遮掩缺陷也不定。丞相大人便不可太强人所难。”
王量冷道:“便罚这擅离职守擅闯公主府邸之罪!来人,杖责五十!”
妍安公主又道:“其实白楼大人也并没有……”
王量扬手:“殿下无需多言!来人,押至刑房执刑,勿脏了公主府邸。”
妍安还欲再言,王量又道:“陛下也当真糊涂,散了后宫,男人是一个接一个!送走了一个又来一个!一介侍卫长竟住到皇帝行宫,皇室颜面何在!”
妍安听了王量这番话,倒也无从反驳,只好眼睁睁看着温苏夌被带走。
温苏夌被带至刑房,按到地上打的时候,脑子倒是清醒了。
王量那番话,终于让他先前的怀疑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他一直想不通,为何他明明已经不是卫修,周礼桓对他的态度却那么奇怪,那么亲密,以及,为何他竟然会舍得送走好不容易回来的卫修,却要求自己留下来。
原来,不过如此。
王量的忍耐已经到了一定限度,说不定会对卫修不利,所以他急着送走卫修,以三条人命相威胁,让自己留在皇宫,代替卫修,给王量……开刀?
温苏夌咬紧嘴唇,被木棍殴打的痛觉越发清晰,他呼吸猛然急促:为何要忍?!
他忍着疼痛,跃起身,退开几步和行刑的侍卫对峙着。那侍卫还真是从未见过挨打了几棍就胆敢站起来的,当即有些懵了,喊道:“来人来人!快抓住他!”
温苏夌抽出徽刈,冷冷地瞪着众人。
身后很快又涌过来一大批侍卫,温苏夌被一群人缠着,也不能置他们于死地,手脚施展不开,当即便被人重新按回了地上。
先前那行刑者是刑房的头领,极少踏出刑房,一向是谁被送过来他就对谁施刑,从来不顾及对方的身份。现在温苏夌这么一闹,他火气上涌,命人按着温苏夌,换了根粗大几倍的木棍,使力朝温苏夌的背上打去,道:“臭小子,进了这里还想闹事!”
温苏夌闷哼一声,喉间涌上一股腥甜,随后一口血吐了出来。
其他侍卫都有些害怕,一人道:“头儿,他可是陛下新提上来那个皇家侍卫队的侍卫长,下手……是不是太重了?”
那刑房头领冷哼一声,道:“新官上任,就开罪了丞相大人,量他也没有什么前途。”说着又是一棍。
温苏夌头一歪,昏死过去。
此时刑房外一阵骚动,一个尖细的声音喊道:“陛下驾到!”
众人大惊,纷纷下跪高呼:“陛下万岁万万岁!”
周礼桓道:“让开!”
众人抖抖索索地退开,露出倒在一片血迹里的温苏夌。
他走过去,抱起温苏夌,声音没有半分波澜,问道:“谁打的?”
刑房头领忙大呼饶命。
周礼桓道:“你,消失。”
周礼桓抱着温苏夌出了刑房,脚步蓦然杂乱起来,他冲王长喜道:“宣御痕,快。”
王长喜:“……陛下……御太医他……”
周礼桓一愣,道:“叫覃行过来,马上。”
——*——
温苏夌伤得颇为严重,苏醒已是几天之后的事。
他睁开眼睛,发觉自己俯卧在床上,一动后背便痛得厉害,连翻个身坐起来都办不到。
“大人!”门外匆匆跑进来一个侍婢,道,“大人您终于醒了?太好了!您可是昏迷了好多天呢!陛下都快急坏了。”
温苏夌开口,声音沙哑:“你是?”
那侍婢道:“奴婢是舒儿,陛下派奴婢来照顾大人。大人,您觉得怎么样?饿不饿?”
温苏夌道:“劳烦你……扶我坐起来。”
舒儿道:“不行不行,覃太医叮嘱,您不能动,会加重背上的伤。”
温苏夌皱着眉喘了喘,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过了一会儿,他猛然弹了一下,哀嚎一声。
舒儿被他吓了一跳:“大人!大人!您怎么了?”
温苏夌瞪着眼睛摸了摸自己的脸,声音发颤:“我的、我的面具呢!!!”
舒儿舒了口气,道:“大人这样躺着,带着面具岂不是硌到脸了?我怕大人不舒服,就为大人取下来了。真是奇怪,大人生得这么好看,怎么偏要遮起来呢?”
温苏夌喘着粗气:“周礼桓……陛下、他也看到我了?”
舒儿摇头道:“陛下想是近来政务繁忙得很,已经很多天未过来了。他并没有看到……难不成陛下他并未见过大人的真面目么?”
温苏夌舒了口气,又道:“你,是新来的么?”
舒儿道:“大人怎么会知道?舒儿是前几日才进宫的。啊,难不成,是舒儿的礼节还是不过关?哎呀……”
温苏夌又松了口气,暗道若是新来的,怎么也不可能认得他才对。他道:“舒儿,你将我的面具拿过来。”
舒儿惊讶道:“难不成大人还要再戴上?大人这样好看,为何要……”
温苏夌开始背疼。这个小姑娘,话似乎多了些。
当日晚上,周礼桓过来了。
温苏夌才发现戴着面具这么趴着确实是很不舒服啊。他吃不下什么东西,没力气,便一动不动,当周礼桓不存在。
周礼桓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小心翼翼地将他抱了起来。
温苏夌维持一个姿势太久也累,便没有拒绝他。
二人不经意对视,周礼桓道:“我带你去吃些东西。”
温苏夌觉得他这么虚伪实在没意思,便一声不吭又闭上了眼睛。
周礼桓将他放在榻上,小心翼翼地护着他不让他碰着背。温苏夌睁开眼睛,看着周礼桓,忽然哼笑一声,道:“内疚了?不碍事,别介。不用。我欠你的。”
周礼桓手下动作一顿,道:“你不欠我。”
温苏夌觉得自己当时的语气肯定是有些恶毒又惹人厌的,他道:“欠,欠了十辈子也还不清的债。呵,您不要生气,我背疼,讲话是这么阴阳怪气的,您就当没听到。要我说您由我自生自灭就好了。我又不会逃走。您什么时候用完我跟我说一声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