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儿臣知错。”他毫不拖沓认错态度明显,脸上却是挂着笑的,并无愧意。
太后迎着烈阳眯了眯眼睛,说,哀家是不是教过要你把百姓放在心中第一位?
徐离文渊脸上的笑容僵住,然后一点一点散掉,他咬了一下唇,沉默下来。
莫问皱眉,上前半步,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王上他志在天下怎能不心怀百姓。
言寡如他,有一天竟也会忍不住为了谁开口说些什么。 太后盯着站在一起的两个人看了半晌,说,回来就好。
她本来是想叹气的,可是这口气卡在喉间怎么也叹不出来,直堵得人难受。
后来在紫宸殿上,望着满天的星满街的长灯徐离文渊回头拉了莫问的手,温声说,其实那年观星使急匆匆地跑来回禀说望见了帝星说帝运即将降于承庆殿正主的时候我没心动也没信。天下我志在必得。真正让我愿意深信不疑并将观星使升为二品官员的是另一个预言,他说我的心上人会爱我,会一直爱我。
高台上凉意很浓,莫问吹冷风吹得有些失神,目光定在不远处已经变为焦土的落云宫上。
直到被徐离文渊捏了捏手才回神,然后他就听见眼前人说,莫卿,云巅之上空旷冷清,你来孤王身边。
莫问一动不动,十秒之后应声说,好。
他一生允诺过的誓言并不多,那年挂帅出征允了一个太平盛世,如今又允了一个余生相伴,算是把自己这一辈子都交托出去了。
那是六月半,月亮正圆乌云散去,明媚的月光冲破浓云朗照大地。
那时候一切都还好,伤害还未登场,望向彼此的目光也还纯粹,没有什么矛盾是道歉解决不了。
第二十六章
七月的天气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早上醒来身上一层薄汗,徐离文渊象征性地用手扇了两下然后蹑手蹑脚地从榻上爬起来。他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结果站到地上回头一看才发现莫问早就醒了,眸子清明没有半点睡意。
“外面晨钟已经响过两次了,我去上朝你再睡会儿。”
莫问不说话,只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徐离文渊笑了笑正要去穿外袍结果转身的瞬间想起什么又折返回来三步两步走到榻边蹲下问,生病了吗?哪不舒服?
“辰风。”
莫问声音低低的,黑色双瞳似能泅鲸。徐离文渊心里一软,说,我去叫太医。
他正转身要走又被莫问一把拉了回来,战无不胜的大将军躺在榻上委委屈屈道,我做噩梦了。
徐离文渊一怔,坐回榻上,将眼前人往怀里拢了拢,问,什么噩梦?
“是漫天的大火,我站在被焚毁的大殿上明知道这就是自己家却再也回不去了。”
一向寡言凌厉的莫问侧靠在别人怀里,满目神伤地喃喃细语,无助地像是无家可归的孩童。
上朝的事儿早就被徐离文渊抛到了脑后,他说,我不知道你家在哪,也不知道你为什么无父无母,此刻起,我就是你的家。说完,他不自觉收紧了怀抱将下巴放在了莫问头顶,让眼前人能放心靠在他身上。
重华殿里百官一直在等着,没有旨意没有口谕没有一个人过来说明情况他们就这么干等了两炷香。
半上午的时候他们的大王才信步过来,看见整整齐齐站着的朝臣他第一句话是,孤王要立后。
紧张的氛围一下子松懈了下来,百官脸上浮出笑意来。只有首位的李景华和李元子瞬间收了漫不经心的态度忽然抬头看他。
身后,不知是谁率先站出来讨好似的说,王后乃国母,楚国也是时候奉一位母仪天下的人,不知王上要立谁为后?
“上将军,莫问。”
李景华动了动唇,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立男后是意料之外吗?其实也不算,暂且不论其他单单是徐离文渊当年站在紫宸殿上说的那一句想做帝辛,会有今日结局就不该意外。
身后有人站出来,语气中满是难以置信地说,王上,莫将军为国请战出生入死几次间虎口脱险百姓都看在眼里感激在心里,但将军与国母怎能是一个人,自夏商以来前后六百年出过多少放浪形骸的君王从未有一人提过要立男后,三思啊王上。
“从来没人这样做过,便是禁忌吗?”
“王上,您就真的不怕坊间流言史家刀笔吗?”
徐离文渊好像有些疲惫,他眯了一下眼睛,然后走下长阶来,站到那所谓的太史面前停了一会儿,说,爱卿最近精神状态好像不太好,回家养病吧。
“王上!臣犯何罪?”
“无罪,是孤王心疼爱卿。”
徐离文渊抬手,取回了那太史手里的象牙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被侍卫带出大殿,然后扫视了一圈瞬间安静下来的百官,说,孤王和上将军的故事早就在城里传开了吧,就连说书的唱曲儿的唱的都是我们,各位应该有所耳闻吧,所以你们意外什么呢?
他的目光一点一点扫过众人然后转身走回王座上,他说,孤王不管你们什么态度,有意见就憋着,讲出来什么结局你们刚刚也看到了,就是这样。
群情激奋的百官互相望了望,然后低下头去各自沉默。
莫问从来就没有睡懒觉的习惯,过了睡觉的时间还会越躺越清醒。眼前人穿着长袍匆匆离去之后他就一个人跑到御花园去练剑了。
以前的剑法他都不用了,变成一个人以后剑术就从主修配合转成了主修速度。
太液池里嫣鸠开得正盛,他特意敛了剑气没伤害一草一木。
吴继周迈着小碎步从远处过来,躬身道,将军,王上在前朝下了命令要封您为后。
莫问一愣。
吴继周仿佛有很多话又无从说起,最终低下头对自己说,王上总说要立后,我们做下人的都以为不是真的,没想到居然会有成真的这一天。
莫问执剑的手一点点放下,等了很久他才回头看吴继周。面对着眼前须发皆白却笑意难掩的老人他轻轻问了一句,阿翁,这样真的可以吗?
喜悦来得太过浓烈以至于吴继周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道,为什么不可以,王上是一国之主,对他的决定谁敢多说半句!
莫问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又在眼前人转身走开之后忍不住嘴角上扬。
徐离文渊从小就听话,很多时候都沉着冷静得不像个孩子,是以太后很少管束他,只觉得他心怀天下怎样都不会走歪。
她只当宫内宫外盛传的楚子和上将军的故事是权臣幼主间争名夺利的游戏,就算越了界也只是玩儿了一手忍辱负重而已。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她在长乐宫中安心等着这场大戏落幕,结果猝不及防等来了徐离文渊在朝堂上宣布要立后的消息。
一心向佛的她那时正跪在佛像前虔诚焚香,闻言不自觉扯断了手里的佛珠,然后呆呆地说,报应不爽啊。
那时候,北方镐京城中新一代天下共主正在举行登基大典,仪式恢宏壮丽众人却战战兢兢。楚宫里的封后大典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匆匆忙忙却热热闹闹。
徐离文渊整日里将莫问带在身边不准他离开半步,美其名曰一刻不见如隔三秋。莫问知他害怕一转身眼前人就不见了便纵着他,每日端盘研磨围着方寸之地转。
那时候距封后大典不过半月,前朝后宫都平平静静的。但有些时候平静反而会让人心慌。
翌日,有人不惜赌上自己的命前来告御状。和当初投机取巧的李元子不同他是真真正正走过火盆滚过钉板跪过千石阶的。
徐离文渊坐在高位上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兰台令,问,有什么话是上朝不能说的值得爱卿如此作为?
兰台令高举双手重重叩首,说,微臣今日要检举朝中要员害怕有人私下作为性命难保故而出此下策。
徐离文渊端过旁边的骨瓷杯,轻轻抿了一口,满含笑意问,不知爱卿要检举谁?
“国之栋梁,十二少卿之首,李景华。”
徐离文渊震了一下,诧异道,谁?
“李景华。”
徐离文渊蹙眉,听着他滔滔不绝地说了很久,然后问,爱卿是想说我方与郑国兵戎相见的时候李爱卿私下里与郑国都城的人有书信往来?
“是,还望王上明查。”
事实上李景华不止和郑国高官有联系,他和邻国多少高官都私交甚笃。这些事徐离文渊都是知道的,他还亲眼见过李景华在面对国家利益的时候出卖朋友。
李景华从来都不是合格的朋友但他是一个合格的幕僚是合格的谋臣。他为了大楚明里暗里把天下人都得罪透了。
徐离文渊是他唯一效忠的人。所幸他效忠的人也是愿意相信他的人。
所以对于兰台令的检举徐离文渊不甚在意,只摆了摆手随意应付道,爱卿先回孤王随后就派人查明。
面对他不甚明了的态度兰台令扯着嘴苦笑了一下,然后被人搀扶着走出大殿。
徐离文渊上位四年自认不算绝对坦荡,他做过的不能被写到史书上的事儿李景华都参与了,是以今天到底有没有必要查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他有心要护着自己的左膀右臂却不料兰台令会在几日后暴毙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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