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是有客人来,否则白文卿是很少会一个人饮酒的,顾寒瑞看着那几个空酒瓶子,不由得皱了皱眉。
“怎么喝酒了?”顾寒瑞看向一旁白文卿问道。
白文卿不以为意,“淮宣昨天来的,被他拉着喝了几瓶。”
“他那嗓子不是不能喝酒么?”
“偶尔高兴的时候也会喝一点的。”
顾寒瑞沉着脸,“下次别喝了。”
“怎么?”
“喝醉了难受,像你上次喝醉就吐酒,然后......”顾寒瑞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口,顿了顿又说道:“你喝醉了就撒酒疯,一点都不斯文,被人家看见了,肯定嫌弃你。”说着又笑道:“不过我肯定不嫌弃你,我就是个丘八,粗人,随你怎么撒酒疯,我无所谓。”
白文卿听了这话,很安静地笑了一笑。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天晚的时候,顾寒瑞也该回去了,出了客厅,看见楚生在天井里正拿着一本线装书在读,顾寒瑞看了便走过去问他:“外面天冷,怎么不进去屋子里面看书呢?”
楚生一见顾寒瑞来了,便把那本线装书双臂抱着放在怀里,不过书的名字并没有被遮住,是本周易。
顾寒瑞一看这书名字,很有些吃惊,不明白楚生小小年纪怎么会喜欢看这个,一般小孩子都喜欢看通俗小说才对的,便忍不住问他:“在看这个?这个比较难懂的。”
楚生看着顾寒瑞的眼睛,提高声音说道:“我都看懂的!”
顾寒瑞愣了愣,笑起来:“好,你这孩子聪明。”
楚生得了这一句夸奖,又看向一旁白文卿:“先生知道乾卦的九四是什么吗?”
白文卿一愣,摇头笑道:“我不知道。”
“是或跃在渊,无咎!”楚生说完,愤愤不平道:“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白文卿并未说什么。
☆、初雪
十二月下旬,天空落了一场初雪。
琐琐屑屑,路上都堆了一层蒙蒙的白。
顾寒瑞坐在白文卿住宅的客房里烤着火炉子,楚生则在沙发一旁看书。
冬天冷,白文卿便不忙着写稿,只搬个凳子坐在火炉旁抱着小尾巴烤火,顾寒瑞和他恰好对面坐着围在火炉旁,炉子上煨着鸡汤,黄汤辣水地咕嘟咕嘟发出响声来。
楚生看了会儿书,也到火炉旁烤火去。
他膝盖上放一本尚书,好吧,佶屈聱牙,是比周易还要难读的玩意儿,顾寒瑞真是越来越不明白这孩子了。
忽然,有一曳流苏自那合上的书中坠下,顾寒瑞看着那流苏,不由得问了一句:“书里面夹了什么还有流苏坠着。”
楚生拽着流苏,把一页书签抽出来,递给顾寒瑞。
那是一页绘着一枝海棠的书签,很精美,顾寒瑞看了看,又递给楚生,谁知楚生却摇摇头,说道:“给你了。”
“给我?”
“嗯。”楚生说着,便起身,说是要去外面看雪。
客厅里便只有顾寒瑞和白文卿坐着,顾寒瑞手里拈着那一页书签,递给白文卿,笑道:“我平常也不爱看书,用不着这个,给你。”
白文卿无情无绪地,只说道:“我不要,别人给你的,你就该好好收着,不该又给别人。”
顾寒瑞不知为什么倒有一点生气:“你不要?那我扔了,反正我用不着。”
白文卿倒比他更气:“反正我不要。”
中午时候,鸡汤早已煨好,三人坐一桌吃饭,白文卿给各人盛好一碗鸡汤,便坐下来吃饭。
楚生一脸食不知味模样儿,顾寒瑞见了,问他:"怎么了?"
"汤太淡了,又没有炒菜。"楚生有些吃不惯。
顾寒瑞笑着看向一旁白文卿:"诺,我们这位白先生,只会写得文章,倒不会炒菜的。"
白文卿面无表情,一言未发。
吃过了饭,顾寒瑞还是和白文卿坐在火炉旁一处烤火,红色火苗中带一点蓝焰,无声地蹿上来,像有点忧郁似的,又带一点恨恨的。
顾寒瑞正烤着火,忽然听见白文卿道:"那孩子,你把他带去公馆吧。"
顾寒瑞一愣,完全未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问:"什么?"
"我说那孩子,你把他带去你那公馆住。"
顾寒瑞完全懵了:"怎么突然这样说?"
"他在我这吃不惯,去你那儿好。"
顾寒瑞完全惘然:"你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
顾寒瑞想说,当然有,你不怕我把楚生那孩子怎么样?你不怕?你真的不怕?
然而他真的不怕,真是好信任他。
那一点蓝焰猛地窜上来,带一点恨恨的,"好,那么,我就带他回去我那里住。"
晚上七点。
楚生亦步亦趋地跟着顾寒瑞,进了公馆。
这公馆一切按西洋做派装潢,整体的颜色基调是油画那般的古老昏黄,看着看着,有种千昏万古般的错觉,岁月都已很久远了。
楼上靠东右边数过去第二间房,是楚生的新居。
一切安置好,楚生一人站立在房间,四处游荡。
夜不很昏,故而楚生并没有开电灯,只在屋里点了盏煤油灯,外面白霁霁的雪积,更衬得屋子里亮堂,他在床沿边坐下,心里好奇,缓缓拉开床边柜子的抽屉,看见满满当当是----白文印。
抽屉缓慢被合上,楚生可以想象得到,那人是以怎样的心情,一方一方,收集着这些印章。
---白文印?---楚生?楚生?
啊,他的名字,真是再普通不过了,一个楚字,一个生字,这两个字,有什么具体的事物可以联想得到?
他恨自己不叫石头、香烟、桌子、凳子、椅子......或者,风、花、雪、月......
那么,至少,那人在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或多或少,会想起一点他吧?哪怕只是泛泛的,那也----
但是,就在不久之后,他的痴心妄想竟真得到了实现,而且,比他所期望的还要令人欢喜,真是叫人受宠若惊了。
他还记得那晚---民国十七年十二月二十九日,东北易帜,国民政府的青天白日满地红旗替换了北洋政府的五色旗,至此,北伐战争结束,中国在名义上是统一了。
那晚---商会会长大宴宾客,顾寒瑞当然是座上宾,还有---那晚,他带他一起去。
这一个月里,为着楚生住在顾寒瑞公馆的缘故,差不多的人都在传说是顾少将看上了这戏子,所以,特地带回去金屋藏娇呢!
那一晚里,酒酣耳热,他亲自抱他,附他耳边,无限依依,“我爱你。”
太直白了,一针见血。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旁人听得见。
我爱你---是,他爱他,他---从来都没有对他说过喜欢,短短几十天,竟抱着另一个人说爱这个字?他知不知道爱字说出来,够怎样的分量?
他---简直---
他还是抱他,看席上人喝得一塌糊涂,戏谑一句:“白先生喝得这么多,难不成是为了我?”
真是残忍,他看他尽数失态、落荒而逃,心里竟有满足的叹喟。
无所谓,让他逃掉也好,猫这东西,不刺刺它,让它吃点苦头,它就死也不会知道自己原来也会爱人。
反正他和他,这样感情,不用担心他跑掉就不再回来,哦?因为他---足够失态,真是,太失态了,直接就走掉了,那样地落荒而逃。
顾寒瑞很满足。
但是,他并不打算很快地向他解释,因为---猫这东西,炸毛的时候哄不得的,还是等到过几月---再过两月。
到旧历新年---他在他文章里读到过,他平常过年时候都不回去的,那么,在除夕之夜,守岁之时,他去找他,把前尘往事细说从头,一切真情摊开说破,反正,他知道他心里有他,不怕他不就范承认。
在旧历新年前的这两个月里,他和他是常常在街上碰到的,一言不发,擦肩而过,末了终于各自忍不住回过头去看那人背影,但,就像戏院里那一折桃花扇中所唱:
浓情悔认真,
回头皆幻景,
对面是何人?
......
是顾寒瑞先回头,是白文卿先落荒而逃。
但是,他和他都不要入道,只等旧历新年,在除夕之夜,守岁之时,他去找他,把前尘往事细说从头,一切真情摊开说破,反正,他知道他心里有他,不怕他不就范承认。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在路上看到一只猫!超安静超乖,哈哈哈我还抱了它,敲可爱~
☆、腊月三十
旧历腊月三十,除夕夜。
不知是不是人们不在意的缘故,除夕的夜在众人印象里,似乎那一个晕黄的圆月亮总是缺席,就连平日里放光的星子,也暗暗地消隐了。
路上铺了一地的碎红纸屑,由这点红色的喜庆里,还可以联想得到这一天白日里集市上的热闹:宜春帖子、红头绳、珠花、鸡、鸭、鱼、肉......
俗世里的人们,也许是因为这一天是这一年中的最后一天了,所以那些小贩的摊子收得是特别地晚。
平日是过了午后不多久,集市也就散了,但今天白日里,活生生拖到下午三四点,或许也不只是因为今天是一年里最后一天的缘故,这其中,另外还有一个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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