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淮宣一脸的不置可否:"这样罢,既是你大喜的日子,满堂宾客自然是该眼落在新娘那里的,在戏台上再来个旦角儿倒不好,我少不得反串扮个架子花,唱个钟馗嫁妹这一折,这也是昆曲里少有的热闹欢快的曲子,你看是怎样?"
铁宁喜道:"好!好!徐老板,难为你肯唱,这出也热闹,好极!好极!"
徐淮宣只笑道:"事先说好,这是为你大喜的日子唱的,就当是我贺礼,唱堂戏的钱我一分也不要的,你要是不肯,我也就不唱了。"
铁宁道:"噫!徐老板这样说,我也不客气了,只是你不收堂戏钱,我也不要你随礼钱。"
徐淮宣笑了笑,看了一眼白文卿,说道:"到时我叫文卿他替我随上,难道你还能查出来不成?"
铁宁笑着拍了拍白文卿肩头,叫他:"文卿,不许你替他随礼!你和他又不是一家子亲兄弟,哪有这个谁替谁随礼的道理!"
徐淮宣笑道:"嗯,他替我随了礼,以后可不就是一家子了?"
铁宁听了这话也不理论,倒是顾寒瑞特意瞅了一眼白文卿,他那脸又红了,顾寒瑞在心里只叹气,这小猫儿也太没出息,动不动就脸红,好在冷心冷情的,脸红也只是害臊,谈不上动心。
铁宁定好了徐淮宣的堂戏,可到底婚宴是哪一天,他还没想好,他一个风流才子,其实先前也从来没有想过结婚这种事情。
今天的事情,也不过是随心而动罢了,但这并不是说他对红盐不够认真或是不够爱,爱情的事情,本来就是随心而动的,说不清楚。
红盐却早已想好了,她在自己的梦中无数次为自己赎了身,追随着那一个并不确切的完美的情郎,站在一派春宵艳阳天里载歌载舞,结婚,这是每个女子都会想过的。
她定在了旧历二月的十五,这天正是民国十七年的三月六号,数九最后的第七天,斗指丁一一惊蛰时节的初候,也就是桃始华、阳和发生、而自此渐盛的时节。
在桃花初开的时节结婚,她以为这是一件再烂漫不过的事情,她要在好人家的屋舍前摘上一大把的桃花,用丝带扎了做捧花、做头花。
在这样桃花烂漫的时节,身边的新郎又是一位大众情人般的风流才子,何况又有徐老板肯捧场唱堂戏,还是西式礼服,想想就是很浪漫的事情,她迫不及待要等到那天了。
红盐欢喜着又拿出帕子来,看着铁宁说道:"你要为我题定情诗!"
铁宁笑着接过帕子,一挥而就,末了递给红盐,红盐展开来看,写的却是:
琵琶相思曲未终,弦弦牵扯芳心动。
苏卿双渐终梦好,绕蝶梁祝东风送。
红盐含笑把帕子收了,又对众人行了行福身礼,笑道:"我去和姐妹们告别则个。"
铁宁饮了口温酒,挥了挥手,"去吧,为夫的小娘子。"
红盐似嗔似喜地睃了他一眼,带上门欢喜喜出去了。
雅间里便又饮酒,铁宁笑着夺下徐淮宣手中酒盏,说道:"徐老板,顾着点嗓子,我婚宴上的那出戏可还眼巴巴地等着你唱呢。"
徐淮宣劈手夺过来,毫不以为意地饮了一大口,把酒杯掷在桌上,很豪气地把手一挥:"偶尔喝一盅,不妨事!"
等到酒喝得差不多了,菜也快吃尽了,红盐这才款款从门外走过来,铁宁看着她问道:"和姐妹们都告过别了?"
红盐摇摇头:"还有两位。"
"哪两位?"
"一位碧桃姐姐,一位流苏姐姐,她们都陪着客人,一时不好脱身的。"
铁宁看了看手中怀表,"不急,再多等一会儿,你们姐妹一场,好歹告个别再走,不然乍乍地走了,惹得她们心里空落落的不说,也要怪你不和她们打个招呼就走了。"
红盐点头:"我也是这样想。"
不多时酒阑人静,直到了那遍烛昏街时分,碧桃才和流苏一道扶着头出来了,早有几个姐妹在旁边推了她们去雅间和红盐告一声别,碧桃醉醺醺开了雅间门,只朝红盐笑道:"好妹妹,你今日大喜呀!"
红盐羞着给碧桃和流苏福了一福礼,说道:"好姐姐,妹妹今日就要走了,望姐姐们自己千万保重。"
碧桃只叹道:"好狠的心!你这一走,我只有你流苏姐姐可以闲着聊天解闷了。"
三姐妹正诉说着衷肠,顾寒瑞在一旁只是看着碧桃笑,副官悄问他:"军座笑什么?"
顾寒瑞压低声音道:"没笑什么,就是觉得有趣。"
"什么?"
"我说女子有趣。"
"这是什么话?"
"你不觉得有趣么?"顾寒瑞笑道:"张副官,我以为大多数的女子都是天生的表演家,背后里怎样嚼舌根,到了被嚼人的面前,还是一派姐妹情深,你以后若是娶妻生子,要小心提防被女人骗呢。"
副官明白过来,也叹道:"真是,表面上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这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谈婚论嫁
这是公历二月底的一个晚上,铁宁带着他浓情蜜意的未婚妻子,去到青楼梦好的对面,预备住一晚上的旅馆,因为天晚已经没有包车可坐,他不能带她回家,而红盐也不愿意再住在青楼一一她现在已是自由身了。
红盐脱了娼籍尤其兴奋,却不愿意住到对面的旅馆里去,这其中原因是不好启齿的,铁宁没有二话,当即又带了她去了另一家旅馆。
青楼梦好的门口三三两两站着几位年轻女子,对待红盐,她们是既艳羡、又嫉妒,同是落在泥里的花,只有她是落在人眼里,被人拾去了,这人竟还不计较她的身份!何况又是那么年轻俊俏。
天!她们羡慕死她了。
在这种时候,她们那早已被风尘磨得灰旧的心,重新窜出一小点火苗来,爱情对从前的她们来说是早已死了,而现在为着铁宁和红盐的浪漫故事,又借着她们的心还魂了。
可这火苗也只是一点点,她们不敢让它烧得太大,□□若是有情,不知该多折磨。
白文卿和徐淮宣从青楼梦好里出来,没有再搭乘顾寒瑞的汽车,因为从这里再到他们各自的住处,不过区区几里的路程,实在用不着再费事。
顾寒瑞坐在汽车里,从半开的车窗里看着外面站着的两人,这时雨已经停了,路灯的光柔柔洒落在白文卿细软的头发上,半明半昧的。
他在和徐淮宣说着话,侧着身子,顾寒瑞坐在车窗内,从这个视线望过去,刚好能看到他的侧脸。
他的头发有些长,微微中分的样子,两边的额发略略遮住眉骨末梢,镜框的细边挡住左眼尾,单眼皮、细长的,什么时候看都像是蒙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雾。
他的眼睛在雾里,可是很漂亮。
那一汪蓄愁的秋水不散,眼神忧郁而清明,眼睫在鼻梁处投下一弯极长的弧影,中间靠右有几缕碎发不服帖地翘起,使他这样沉静忧郁的气质上加了些俏皮似的,像猫高高翘起的尾巴,平白让这猫身上添了许多生气。
汽车后灯的红色映在水洼里、路灯上,再由路灯和水光投映在人身上,白文卿的眉眼间就被染上了一点模模糊糊的红色光影,和他那白皮肤色的冷光在这夜里相映衬着,愈发使眉间的那一点红色带上了几分勾人的妖冶。
便是在这样静谧的夜,看着这猫儿眉目间的光景,顾寒瑞感觉到一点怦然心动。
没有再寒暄告别,顾寒瑞让副官把车子驶出去,白文卿和徐淮宣慢慢在街上走着,目送着车子远去。
这样静谧凄清的夜,为着铁宁和红盐这一件事的影响,使这见证了他们爱情、并且不久之后还要去见证他们婚姻的两人,不由得想起人生大事、婚姻和孩子来了。
铁宁骨子里便流着诗书文人浪漫多情的血,他或许也打过茶围,或许也捧过戏子,流连忘返地在风月无边里纠缠,不晓得他怎么会突然改了主意,爱情原是一件叫人总改变主意的东西。
他从前是逢人便说自己是不要结婚的,他不屑于婚姻,觉得那是俗而又俗的事情,婚姻会毁了他的烂漫,说不定还会毁了他的创作才华,是为生活而献祭艺术,还是为艺术而献祭生活?他早想好了。
铁宁索性连孩子也不想要,他的理想是独自活到六十岁,随后便可以安安乐乐地死,太圆满了,他自己这样说。
"这样一个信誓旦旦的人,竟然也会突然跑去结婚……"徐淮宣在感叹着。
他和白文卿两人同时感觉受骗了,但凡是一个信誓旦旦的人突然改变了主意,在他身边的人大抵总要觉得受骗了的,徐淮宣问白文卿:"你也想要结婚么?"
他的语气因为平和而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似的,白文卿很认真很决绝地回答:"不想,连孩子也不想要,我想到时可以去领养一个孩子。"
"看看铁宁,我不信你一直不结婚。"徐淮宣摇头笑笑。
"结婚有什么好的呢?"白文卿像自言自语似的,"淮宣,我以为结婚便一定要有个小孩,我是不愿意有个小孩子的,不愿意凭空捏造一个孩子让他来这世上受苦,那么,领养一个是再好不过的,不过这也是后话,现在我不必考虑结婚啊孩子这些,想起就烦,也不愿再去想,真是麻烦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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