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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绝 (岳千月)


  左使欲言又止,闭了嘴又开口:
  “咳……教主,那个一年前您不是……”
  一年前……
  那次碎骨鞭刑!?
  云长流更加惊疑,呼吸渐乱,声线颤抖道:“他……那次伤的很重?”
  萧东河眼皮一跳,表情异样地盯着教主看,心说这不废话吗。
  “不,本座的意思……”
  云长流闭了闭眼。方才失血的作用像是现在才涌上来,猛一阵头晕眼花,胸口憋闷。
  温枫惊呼一声来扶教主又被推开。云长流恍惚问道:“他伤重到至今未愈?”
  萧东河的神色更加复杂,心里开始渐渐觉得古怪,小心翼翼地说道:“教主……碎骨鞭是重刑的重刑。以您的修为这么打下去,身子骨的根基都要毁尽了,何况……”
  云长流如遭雷殛!
  温枫怒而打断萧东河的话:“萧左使!!你不要再信口胡说,教主已经……”
  “不可能……”云长流失神地呢喃,下一刻,唇角毫无征兆地淌下一线鲜血,“不可能,明明……”
  不对,不可能,这不对……
  明明只是二十鞭,二十鞭而已!
  怎么可能会休养一年都无法痊愈?
  怎么还会毁尽了身子?
  明明没有真下狠力的,明明不该落下无可挽回的伤根的,明明……究竟是从哪里开始错了?
  “教主……教主!?”温枫慌乱地扶着他轻轻摇晃,眼里一下子就噙了泪,哽声道,“您醒醒,您醒醒!护法不会有事的,您不要这样……”
  云长流迷蒙了半晌,忽然浑身一颤,像是突然从大梦里惊醒了一般转头去看关无绝。
  护法依旧安静苍白地昏睡。
  有那么一刻,教主竟觉得这人仿佛会永远这样睡下去不再醒来。
  云长流想走过去再仔细看看他的护法,却踉跄着往前跌了两步,勉强扶了旁的药柜上才把自己撑稳了。????耳畔似乎爆发出惊叫,周围乱糟糟的一片。
  听不清楚。
  云长流全身的重量都撑在柜子上,他昏沉地低咳起来,咳出了血沫。
  被关无绝的血浸过的衣襟,顿时又染上更多的红。两个人的血晕在一起,不分彼此。
  上无力地一滑,连扶也扶不住。云长流惨然闭上眼,猛地向前栽倒下去。
  温枫恐极地倒吸一口冷气,一声惊叫卡在嗓子眼里叫不出来。
  他抢过去把教主抱住,自己却也双腿发软地跪坐在地上。
  关木衍急忙捏了云长流的腕,把了脉才擦了擦满头的冷汗,对温枫道:“没事没事!不是毒发……内力强催过度外加心神失守,我给他扎几针就能醒转了。”
  温枫这才出了一口气,疲软地垂下头。
  他哑着声音,“不是毒发……就好……”
  然而下一刻,白衣近侍又猛地抬头,目光狠厉地望向也是被吓坏了的烛阴教左使。
  温枫将云长流送进关木衍臂里,自己站起来,噌噌两步走过去一把揪住萧左使的衣领就把人往外拖,怒火已经无法自控,“萧东河……你给我滚出来!!”


第44章 子衿(2)
  咚的一声!
  内室外,萧东河被温枫猛地掼到墙上。
  温近侍是主练的拳脚功夫,手劲儿大得很。左使觉得自己苦胆都要吐出来了,顿时怒骂道:“你发什么癫!?”
  温枫恼的不行,扬手一巴掌就要扇过去:“你都把教主急昏过去了还问我!”
  萧东河骂了句脏,眼疾手快地把白衣近侍的手腕架住,“不是温枫你是女人吗,还甩人耳刮子呢!?是不是以后该叫你温侍女、温姑姑——”
  “我!你……!?”
  这句话是够狠,温枫那张白皙的脸转眼就不可置信地涨红了,生生给气的憋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话。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好半天,温枫才愤愤地甩了手,“左使大人,你不要再提碎骨鞭刑的事了成不成?教主那时候整个人都不清醒了,他没想下重手的。事到如今你还刺激他做什么?刚刚太危险了……万一逢春生发作起来你担待的起么!?”
  其实萧东河刚才眼睁睁见着教主吐血昏迷,他也后怕的厉害,心里本是暗自后悔的。
  可是有的人天性就是吃软不吃硬,现在给温枫这么一说,他反而一阵火气冲头,忍不住抱臂倚着墙,反唇相讥道:“什么叫不清醒了?温枫,我知道你自幼跟随教主长大,可你想偏袒也得讲道理!”
  “这不是偏袒!”温枫声音一下子高起来,急切道,“那都是逢春生的作用……今天教主为护法连命都能不要了,你还要怎么样?”
  萧东河叹了口气:“可是教主至少也得知道实情吧?唉……如果当年教主知道无绝究竟伤成什么样,八成就不舍得把人往外头赶了,不用想也知道是你瞒着他!”
  “我真是想不通。都知道你向着教主,可是看你和无绝交情也不错啊,你就真忍心看他这么白受苦!?”
  温枫被左使说的猛一下愣住。
  那神情又痛又惶,看着竟像是被当胸狠狠捅了一刀似的。
  但他很快就收拢了心神,冷淡地道:“……算了,那你还是当我偏袒好了。反正……”他咬咬牙,梗着脖子,“反正温家人一辈子只知道效忠云氏,我是教主近侍,其他的不管。”
  萧东河俊朗的一张脸阴沉下来,却怒极反笑。他上下把温枫一打量,点点头,“行啊你,想放狠话把我气走糊弄过去是吧?你当我这个刑堂主是吃干饭的,看不出这里头有大问题?”
  说罢,萧东河猛一挥袖,眼里几乎要往外窜着火,指着内室的方向低吼道:
  “告诉你!我是烛阴教左使。就说屋子里那两位昏着的祖宗,一个是我教主,一个是我好友,再连带一个站我眼前的近侍大人,你们这帮人任哪个出事我都不能不管!”
  “说吧,那天卧龙台上你是怎么回事?”
  “那个阿苦究竟是什么人?”
  “关无绝他到底在折腾什么?”
  “而你这个教主近侍又在瞒着什么!?”
  自萧东河第一句开口,温枫便心神巨震,一双乌墨色的眼珠盯着他就不动了。
  左使劈头盖脸地几句追问下来,温枫的嘴唇都有些发青,哆嗦着说出的却是:“什么都没有,左使不要自己胡思乱想,想审案子你刑堂多得是。”
  萧东河目光逼人:“那我问你……你自幼随侍教主,怎么可能从来没有见过教主的药人阿苦?可那日在卧龙台上,分明是你问无绝这人是谁!”
  温枫道:“时隔已久,阿苦容貌有变,我没认出来。”
  “那你又为何对阿苦发难!?”
  “药人卑贱,配不上教主。再者,教主心属护法,这谁都心知肚明——”
  萧东河忽然沉默了一息,然后再度开口:
  “一年前丹景少爷意欲夺权,可他也从未想要害教主的命。按规矩,本该先禀过教主再经我刑堂定罪,无绝为何非要当场杀他不可?”
  温枫道:“我不知道。”
  “我还是不信以教主的心性真会失控至此。你老实说,关无绝受碎骨的时候,是不是身上还有其他教主不知道的伤病!?”
  温枫道:“我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自己说谎的时候脸色有多难看?”
  温枫道:“和你无关。”
  萧东河真真是被温枫气的想揍人,拳头扬起来又放下,最后狠狠指了指白衣近侍的鼻子:“你!你可给我等着!等我查出来揍不死你……还有关无绝那小混账,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说罢,左使愤然一转身,再也不回头径直离去。
  温枫始终昂着头,脊背挺得又硬又直,像一颗倔强的竹子。
  他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萧东河的背影逐渐远去。
  终于,萧东河转出了药门,那一身蓝袍彻底消失不见。
  温枫陡然往后软了一步,靠在墙上往下滑,直到跪坐在地上。
  他颓然弯下身去,就像翠竹被折成了两段。
  “……”
  温枫猛地双手掩面,手背的骨节青筋都凸起,几丝散乱的发就无声地垂了下来。
  他弓着身子喘息不止,肩膀耸动,看着像是在哭泣。却没有泣声传出,也没有泪珠落下。
  ……
  “温近侍,教主醒了,传您进去。”
  待得内室里有药人出来传令之时,温枫仍是坐在那墙角的地上,却已经恢复了表面上的冷静,无甚表情双眼放空的模样,瞧着倒只像是在发呆了。
  听得教主传唤,近侍这才回神起身。
  他匆忙地整顿了一下衣着,双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又使劲儿揉一揉,恢复了平时的温和模样,这才推门进入。
  内室里燃上了宁心安神的香料,有些清苦的气味很容易便令人沉静下来。云长流身上披着件厚氅,闭着眼疲倦地靠在关无绝床头。
  关木衍已经吩咐他随身的药人把一应物品收拾好了,扶着腰转向云长流道,“那教主,老头子就先走一步啦,哎哟可累死我了哟……”
  云长流不做声地一点头,往里走的温枫与往外行的关木衍就此擦身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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