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长流心下微愠,冷冷道:“你在求死?”
关无绝淡然道:“残鬼之身,私心想为自己择个壮烈些的死地。”
夜色更深,息风城外还在激战不休,就他们两个一站一跪地说话,这情景实在过于离奇。可是双极道人与玄阳派长老均死在前头,竟一时无人敢上前找死。
云长流站住不动,关无绝也不肯离,三门五派的弟子将两人一层层围住,却不敢动手,只等自家的主心骨到来。
云长流看了一眼这包围的形势,如今真正的高手还未赶到,以这阴鬼方才显露出的本领,突围应该不是问题。教主加重了语气,往外头一指,对眼前的黑衣身影道:“出去。”
关无绝俯首低声,十分恭敬地睁眼说瞎话:“教主恕罪。包围已成,人数众多……属下无能,出不去。”
云长流道:“你出得去。出去。”
关无绝道:“属下的确出不去。”
他们旁若无人,你一句我一句,四周三门五派的弟子简直气得七窍生烟,羞愤不已,却又拿他们没个奈何。
正这时,只听几声长啸大喝,数道身影轻功踏过茫茫夜色,嗖嗖落于包围圈之内,正是那各门派的高手齐齐赶到!
关无绝这回总算不跪着了,他提剑起身,顺势转到云长流背后。他没有被面甲遮住的眼底曳着一点软光,低声道,“教主当心,不必顾及属下。”
云长流神情阴沉了些许,面若寒霜。
这情景本应是他想要看见的,只因他将各方高手都引到他这里,那边烛阴教众人的压力必然骤减。可是如今出了个变数,身旁这只阴鬼……一个不小心,说不定真要保不住了。
可还没待教主想定,对面已有人出手。云长流神色一凛,抬手震鞭迎上,不过眨眼间就接下了五六招。各家路子迥异的招数纷至杳来,顿时成了一场乱战!
寒风渐急,教主脚下移转不息,在各大高手的围攻中腾挪,起初不染纤尘的白衣早就染了血。
忽然背后一声惨叫,云长流心里一跳,回眼看去,就见血手派“魔手”鲁丧已经捂着喷血的断颈倒下;而那阴鬼提双剑向后撤去,前胸赫然已然被鲁丧掏出五个血窟窿来!
——分明又是换伤!
云长流心内一阵烦躁。
这阴鬼,除了换伤就不会别的打法了么!?
关无绝踉跄着倒退两步,面甲下的脸惨白如纸,刚刚那一记换伤直接震伤了本就损过的心脉,那滋味可称痛不欲生。
同是血手派出身的“妖手”彭刻看见师兄横死,怒吼着扑上来。关无绝咽下口中鲜血,摇摇欲坠地稳住身形,勉力抬手架剑。
然而他眼前却有银白亮光闪过,但见逐龙鞭横空翻卷,鞭尾如灵蛇一般,将“妖手”彭刻往旁侧一勾一甩。彭刻痛呼着重重摔在地上,翻滚了两圈爬不起来。
关无绝微怔一瞬,云长流已闪到他的身侧,他只觉得腰间一紧,竟被教主用力带进了怀里。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云长流的声音竟很是急躁,“收剑!不要动……”
关无绝下意识地听令撤剑。
耳侧风声急掠,鞭响如炸雷,云长流看准时机,揽着怀里的阴鬼腾空,仅一瞬间便撤出了几大高手的包围。
“教主!”关无绝心惊不已,他能看出云长流分明还能再战,此时几乎算是临阵脱逃般的撤退,分明是顾着自己,“您怎……”
不过几息过后,云长流收了轻功落于地上,身周都是黑黝黝的山岩。教主看着周围无人,微微喘息着将阴鬼往地上一推,“闭嘴。”
关无绝脚下不稳,被教主一推就坐倒在地。他正待爬起来跪好,云长流忽然伸手一探,白玉般的指节触上了满是血污泥尘的黑色面甲。
“教主不可!”关无绝惊愕地一抖,人就要往后缩,“属下惶恐,脏得很……”
云长流索性把逐龙鞭暂搁在地上。他左手捏住这阴鬼的下颔,把关无绝的脸抬起来,认真地盯着眼前人道,“不要动。”
教主微微弯下身,盯着面甲上那道令他觉得碍眼的划痕……是因为残鬼之身,才如此不惜命的么?
关无绝更惊,只听云长流突然问他:“有名字么?”
关无绝怔怔道:“……无绝。”
“本座记下你了。”
教主轻叹一句,他右手贴上关无绝的面甲左侧,仿佛只是一个轻柔的摩挲,然云长流内力何其深厚,面甲上那象征着残鬼的划痕,竟随着拇指的移动被一寸寸地磨平了。
云长流一松手,但见黑色细末随风飞走。教主倏然起身,神情淡漠,轻声道,“这便不是残鬼了,快回去。”
第121章 无衣(5)
那阴鬼跪在那里仰头看着他,久久不语。
这人方才一直低着头,到这时候云长流才忽然发现这阴鬼的眼睛着实漂亮,眼珠漆黑剔透,眼尾轻轻地往上勾。本该是精致得足以摄人心魄的眼型,却又因着一身锋利杀气而露不出丝毫媚意,只显得凛冽逼人。
云长流见这阴鬼失神似的望着自己移不开眼,只当他因被除了残鬼身份而难抑心绪。教主正欲开口再安抚两句把人好生赶回去,却不料那只阴鬼下一刻就把目光恭敬地收了回去。
云长流只见眼前的黑衣身影往前膝行两步,再次以甲衣锁伤之术封住了胸口的新伤,随即端正跪在他的面前道:
“教主恕罪……残鬼均有档案记载于门内,属下失了刻痕乃是大罪。若是此刻回去也入不得鬼门,只能进刑堂。”
“属下体质不好,”阴鬼一板一眼道,“这一轮刑罚下来,定是要丢命的。”
云长流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阴鬼轻轻叩首,那双漂亮的眼睛带着一丝恳切的期盼,抬起来瞄他一眼又垂下,“既然难免一死,求教主垂怜,还是……允了属下死在此处罢。”
“你……!”
云长流终于被勾的恼火起来,这几天教内教外一堆破事儿都没能真把他惹急,却不料这晚却被一介死士几次三番地撩动心绪。
他堂堂烛阴教主,难道连想救个残鬼都救不得?都说阴鬼最是忠诚听令,眼下这一心找死的家伙又是怎么回事!
可话又说回来,他身上的确没带着任何可以作为教主权力凭证的东西来保释这阴鬼。他两人离息风城已颇远,更没有人替他传令,这倒还真有些棘手。
云长流沉吟片刻,忽然福至心灵,将他腰间那半块雕刻着凤舞祥云的白玉佩解了下来。
这玉佩不是什么贵重物什,可云孤雁和他贴身佩戴了二十年,教内稍有些地位的都识得。云长流将这半块玉佩递过去,“带着这个去找你门主,他不会难为与你。”
这下可好,关无绝本已在盘算着如何才能死在教主身边,云长流的举动着实将他吓得不轻!
“教主,使不得!”
关无绝倏然惊惶地往后退,哪里敢接。
这玉佩意味着什么,关无绝当然知晓。当年他还名叫阿苦的时候,还和小少主一起捧着看过。
可如今早就物是人非。鬼门呆了五年,他心态早就变了,如今只把自己当个肮脏死士,哪里敢碰教主亡母的遗物?
“拿稳了。”云长流不由分说地扯过关无绝的右手,将半块玉佩放在他掌心,“看你如此反应,想必也知道这是本座重要之物,若敢损了丢了,本座必不轻饶你。还不快走?”
关无绝慌道:“属下……”
可他嗓眼一哽,忽然明白了云长流的用意。
教主故意将无比珍贵之物交给他,分明是叫他不要再冒险拼杀,速速带着玉佩平安退出战场之意……
而云长流则不再与这热衷于找死的阴鬼废话,重新执起逐龙鞭。离开之前,教主还是没忍住,又转过身深深回望了后方一眼。
夜色中,那名唤“无绝”的阴鬼,全身上下都是暗红和深黑。他怔怔跪在地上,双手捧着半块莹白晶亮的玉佩,竟像是捧着一点点光芒一样。
……
神烈山上的拼杀持续了一夜。
到了天明时分,三门五派的人马早就被打得落花流水,节节败退。
息风城数十里外的山间,云长流手中的逐龙鞭早就浸透了鲜血,饶是以他的武功,激战了一夜如今也快要虚脱。幸而如今大局已定,数日前还趾高气昂的来犯者只剩下四处逃窜的份儿。
云长流抖了抖手腕甩去逐龙鞭上的血珠,他轻轻喘着四面环顾,似乎有些茫然。
“教主!”
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温枫纵马而来,手中还牵着飞雪的缰绳。
近侍先是以一种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念了句“可算找着您了我的老天爷啊您怎么跑这儿来了……”,才正经清了清嗓子,高声道:“温枫来迟了,请教主上马!”
云长流腾起轻功一起一坠,人已经稳稳落于飞雪鞍上,左手接过缰绳,“驾。”
温枫在他旁边纵马飞驰,俊秀的白衣近侍喜笑颜开,明媚道:“教主,我们赢了!”
云长流柔和地“嗯”了声,他直视前方,朝阳正从东方的叠山边际一点点升上来。温枫勒紧马缰绳,道,“教主随温枫来,我们的人在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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