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他和佘准数月的谋划、筹备,已经制定出了劫狱的全部计划,每一道关卡、每一个要害之人,他们都反复推敲、确认,但凡任何一点出了问题,都恐怕招致全军覆没。
此时距离刑期,不过区区五十几天,眼下他们要决定的,就是何时动手,而有一个日子,令二人不谋而合,那就是——燕思空与万阳公主大婚的日子。
那一日,必是全城躁动,必是守卫松懈,必是最易浑水摸鱼、暗度陈仓的时机,错过这一日,再无下手的良机。
燕思空与佘准对视半晌,突然放声大笑,笑得几乎落泪。
他要在将封野远送他乡、也许是一生诀别的那一日,迎娶封野的表妹,哈哈哈哈,多么可笑,多么可笑啊!
佘准沉默地看着他。
“佘准……哈哈哈……佘准……”燕思空带着那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我上辈子怕是一个妖祸天下的大魔头,今世才要受尽苦楚,我说我是煞星,你还不信,看吧……”
“南玉……”佘准沉声道,“你可以跟他一起走。”
燕思空的惨笑僵在了脸上。
佘准轻声道:“跟他一起走吧,何必为了复仇,这般折磨自己,现在放下,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燕思空双目失神地看着佘准,但眸中分明什么也没有,谁也没有,“大仇不报,我死不瞑目,这辈子惟有那阉狗之血,能解我煞命诅咒之毒。”
佘准闭上了眼睛,痛心不已。
第155章
礼部早已在筹办燕思空与万阳公主的婚事,由于削藩和加征海税均大功告成,近两年国库丰盈,昭武帝十分喜爱排场,也想趁机展示国力,此番公主出降,定会是奢靡隆重。
礼部派下官员,亲自在燕府督办婚礼的各项事务,还要给燕思空和燕府的下人讲授礼仪,燕思空已经数日不得空去衙门,尽管如此,也没有人会苛责他,一是他马上就要成为驸马了,二是,周遭大部分人都对他鄙而远之,这种时候还能来巴结的,大都是阳奉阴违的小人,他没空理会。
由于府上往来众多,燕思空的行动不便,就连令阿力去找佘准,都变得比以前更为小心谨慎,佘准的暗中部署都已完成,燕思空也通过那个被他重金收买的狱卒,将计划透露给了封家父子。
燕思空很想亲自去见封野一面,因为这很可能是他们的最后一面,可他一是不能,二是不敢,他绝不能在动手前夕出什么岔子。
在这样的紧迫之下,他还抽出了时间去给谢忠仁祝寿。
谢忠仁在自己的六十六岁寿宴上,故意当众讥讽燕思空,说他孝顺明理,将来成了驸马,便是圣上的半子,也定会尽忠尽孝,与公主举案齐眉。
这番话不仅在暗指燕思空背叛恩师,也在嘲弄他高攀皇女,闻言,席上生出不少鄙夷和白眼,如今不光正派磊落之人与他划清界限,就连阉党亦瞧他不起。
燕思空充耳不闻,镇定自若,还亲自诵读了他给谢忠仁写的祝词,极尽谄媚之能事。
他知道谢忠仁在试探他的忠心,他会把这出戏演到最后,哪怕千夫所指,臭名留史。
宴席到了一半,燕思空起身去解手。
方从茅厕出来,突然,他感到身侧袭来一股风压,身体比思绪更快动作,他还未来得及转头,已经伸手格挡,偷袭者的拳头擦着他的小臂而过,激起一阵火辣辣地痛,他侧身躲过袭来的第二招,足下法力,带动腰肢旋拧,瞬间与偷袭者拉开了一段距离。
他定睛一看,偷袭他的人,竟然是祝兰亭。
祝兰亭收了手,冷冷地看着燕思空:“你果然会功夫。”
燕思空看了看周围,相比正堂在举办的寿宴,此处十分僻静,但他毕竟是在谢忠仁的府上露出了马脚,心中一阵紧缩,他沉声道:“祝统领是何用意?”
“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祝兰亭眯起了眼睛,“我早已看出你的身形和走姿不同寻常,春猎时,你于疾奔快马上救下太子,却只受了轻伤,旁人或许以为你命大,可我知道,你要不是会功夫,死于乱蹄之下也不稀奇。”
燕思空面无表情地说道:“就算我会功夫又如何?犯了哪条律法?祝统领未免咄咄逼人了。若无他事,在下先告辞了。”他说着就想走。
祝兰亭却伸手拦下了他:“我忍着恶心来参加寿宴,就是为了见你。”
燕思空谨慎地打量着祝兰亭:“你想干什么?”
“我问几件事要问你。”
“……说吧。”
“封家父子到底有没有谋反。”
“封家父子是否谋反,恐怕祝统领与许多人一样,心中自有衡量,但陛下既已下旨定罪,你我皆为人臣,岂可非议。”
“我要听你亲口说。”
燕思空皱起眉:“祝统领好生奇怪,封家父子是否谋反,与我何干。”
祝兰亭冷笑一声:“我祝某人做事一向稳妥,若无把握,绝不会打草惊蛇,你和封野的事,我早已知晓,我知道你二人关系非比寻常,知道你们曾数次私下幽会。”
燕思空心中一惊,背上冷汗瞬间滑落,祝兰亭是什么时候盯上他的?他竟毫无知觉?不,也许祝兰亭只是在套他的话,他不能自乱阵脚。他面上毫无波澜:“我实在听不懂祝统领所指为何,我与封野确实交恶,但此时也不愿落井……”
“去年除夕之夜,你与封野在燕府旧宅私会,共度良宵,可有此事?”祝兰亭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燕思空的眼神逐渐冷了下来,他确定祝兰亭是真的知晓什么。
“你一定很想知道,我是如何知晓的吧。”祝兰亭低声道,“除夕之夜,我们逮着一醉汉在宫墙上撒尿,我自认守卫不利,十分懊恼,于是彻夜未眠,带着禁卫巡街,碰巧撞上一个人夜潜在外,我担心是不轨之徒,便悄悄尾随,没想到一路跟到燕府旧宅,发现是你和封野。”
燕思空握紧了拳头:“你当时就知道了,为何一直不说?”
“我想知道你们打算干什么,为何如斯亲密,人前却要做出势同水火的模样,所以自那以后,我监视了你们很久。”
燕思空感到浑身发冷,他万万没想到,很多他以为天衣无缝之事,其实百密必有一疏,不过,也只有祝兰亭这样的身手,才能跟踪他和封野不被发现,而他偏偏撞上了。
他突然想到了他绑来夜离的那一天,他眯起眼睛:“原来那天那个人,是你……”
祝兰亭却微微蹙了蹙眉:“你指的哪天?”
燕思空脸色微变,祝兰亭已经向他坦白,实是没必要再隐瞒他这件事,难道,那天的黑衣人不是祝兰亭?可那会是谁?!
“还有其他人?”祝兰亭追问道。
燕思空却没有回答,他深吸一口气,定定地望着祝兰亭:“既然你已经看到了,我也无意隐瞒,我与封野人前做戏,是为了钓谢忠仁上钩。”
“上什么钩?京察列题?”
“对,那是老师和我想出来的,让靖远王通过京察的计谋。”
祝兰亭的胸膛深深起伏了一下:“那谋反又是怎么回事?”
“谢忠仁派一个妓女勾引了封野的车夫,窃取兵符,一切都是他的阴谋。”
祝兰亭瞪圆了双目:“你可有证据?!”
“没有。”燕思空冰冷地说道,“即便有,也无力回天了。”
“所以你就倒戈阉党?”祝兰亭恶狠狠地说道,“你如今所做的一些,对得起太子,对得起颜阁老吗?你简直恬不知耻!”
“他如今已不是太子,而是‘楚王’。”燕思空微垂下眼帘,掩饰神情的波动,淡淡说道,“祝统领切莫再说错,恐怕惹祸上身。”
祝兰亭的表情却瞬间缓了下来:“你还想继续瞒我。”
燕思空深深蹙起眉。
“我刚刚是试探你。”祝兰亭道,“我跟踪了你大半年,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吗。”
燕思空确实不知道祝兰亭究竟知晓多少,所以每一个字都十分谨慎:“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江湖人称‘天魁白灵’的情报贩子,就在城中,而你与他有过至少两次往来。”祝兰亭深深地望着燕思空,“燕思空,我愈是调查你,愈觉得你不简单,我派人去过你的原籍,虽然确有此人,但那人绝不是你,以你的容貌、才学,乡里不可能对你毫无印象,你冒用了那人的身份,你可能根本就不是燕思空,也不是潘阳府吉安县人。”
燕思空的脑子在飞速转动,思索着祝兰亭的目的,以及如何将此事的损害降到最低。
祝兰亭继续说道:“我怀疑你有不可告人的身世,你带着目的来到京城,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若被我知晓你威胁陛下的安危,我现在就能拿了你。”
燕思空哼笑一声:“不愧是禁卫军统领,大内第一高手,祝统领心思如此缜密、目光如此犀利,实在令人敬畏。”
“少废话。”祝兰亭冷道,“你知道我为何今日来找你吗?原本我只想暗中调查你,有了实据再做打算,可你眼看就要迎娶公主,我身为禁卫军统领,誓死保护陛下和后宫安全,绝不会让心怀不轨之人染指公主,你今天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休怪我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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