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轻尘听出了花沉池话语中的颓丧,“所以你当真要在此地陪他们一辈子?”他下意识还想再问一句“那我呢?”却恍然自己并没有问出这句话的资格,只垂了眸子,无奈道,“......其实他们之死,使因是我,若我当初未有那般自以为是.....或许我不会死,你也不会为救我而违抗师命......”
“这些都不怨你......”
“是我强加与你的......”
花沉池说完这句话便默了,衣轻尘觉得心里头闷闷的,除开自我怪罪,一时间也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他心里头乱的很,诸多情绪缠绕在一块儿,须得花些时间来捋捋,便这般安静地坐着,陷入沉思。
相顾无言,各有万千思绪。
终于,花沉池叹了一口气,对衣轻尘下了逐客令,“时辰也差不多了,你走吧。久留在此对你的身体并没有好处,你若继续留着,魂魄便会缓缓回到我体内,届时你会死,这恰是我最不愿见到的。”转过身,朝拱门方向走去几步,“我会送你到出口......”
“啊!”衣轻尘被花沉池如此一点提,当即清明了些。如果说半缕魂魄眼下还未回到花沉池体内,那关于自己与厌喜相处的记忆,花沉池应当也是一概不知的,自然而然也就不知道这段时日渭城都发生了什么。
思及此,忙拭了眼角细碎的泪珠,与花沉池道,“你必须得与我出去一趟。”
花沉池有些莫名,“为何?”
衣轻尘赶忙将柳师父重伤之事与食髓教重出中原一事与花沉池交待了番,花沉池听罢,缄默许久,似在斟酌。衣轻尘便一直在旁鼓动道,“这世上当真只有你能救得了师父了,还有阿依和沉生,他们都因断月夜萝而害了黑血之毒,你若不救他们,便是要他们等死,这样的话,与十年前你未有救这三千人又有何区别?你若当真想了无牵挂,便该亲手去斩断这些恩怨......”
说罢,满怀期待地盯着花沉池。
花沉池静静地思索许久,似察觉到衣轻尘的目光,侧脸向他看来。衣轻尘与之对望,心里很清楚,眼下花沉池肯看自己,便已是心软了,只要自己再这样坚持个三五日,他定是会肯首的。
不想只消片刻,花沉池便点了点头,“我同你出去,不过只会逗留一月。一个月后,无论外头状况如何,我都会离开......”
衣轻尘反而有些难以置信了,“这般轻易?我以为你还会再执拗些时日。”
花沉池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你不能在我身边留太久。这些年来,师尊与沉生确劝了我多次,然似我这般半死不活的模样,加之这三千罪孽,又如何再担得上‘大师兄’的名头?只是眼下我想清了些事,有些东西确该由我亲自了结......”
话音刚落,便走去了房间外头,在衣轻尘疑惑地目光中,缓缓伸手,蓦地震碎了缚住手脚的铁链,又缓缓走回衣轻尘身侧,将之揉入怀中,半晌静默无言。
衣轻尘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抱弄的既羞臊又莫名,正想问询,花沉池却率先开口道,“我当初说过,除我之外无人可以伤你,可我却未能做到以这一点......是我之过。”
“......你受苦了。”
衣轻尘心中虽有些苦楚,却未有脱口,只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我无需任何人保护,所以你们都不必自责。”说罢,示意花沉池将手松开,俯身穿上靴子,不顾花沉池的劝阻,起身走了几步,回首与之道,“我可以走动了,出去吧,药宗内已有食髓教众混入,你早一些出去便多一分胜算。”
衣轻尘觉察到花沉池本打算再说些什么,却不知为何又缄了口,想要直言去问,却恍然眼前这人已陷入了另一段沉思,自己不应打搅,便也住了嘴。
花沉池默默地在前带路,衣轻尘便默默地尾随其后,偶尔抬眼看一看这熟悉且高大的背影,心中百味杂陈,自己明明是有很多话想要说的,此情此景却失了开口的机会。他二人本应是无话不说的关系,十年分隔却凭生一道间隙,再相望时,眉眼间都多出了一抹从有过的生疏。
花沉池熟门熟路地领着衣轻尘绕过几间墓穴,通往地上的入口便映入眼帘,而在那处,却早已站了一人。来人穿着整座灵山最为华贵的衣裳式样,面目还是青年,须发已是雪白,手里揣着把仙家人手必备的拂尘,端的一股子出尘的气派,似是晓得二人必会来此,便干脆守株待兔。
花沉池看见来人的一瞬,便止住了步子,微不可察地将衣轻尘护在身后,“师尊。”
第76章 天清师尊
天清欣慰地捋了捋胡子,“老夫劝了你十年,你都执意不肯离开,如今这娃娃只与你说了这么些时辰,你便肯自行挣脱链子......”又将目光移至衣轻尘身上,“你也莫要担心老夫会对他出手,孰轻孰重,老夫心里清楚的很。”
衣轻尘对天清并不熟悉,但对方好歹是一宗之主,半只脚踏入仙道的人,自己万不可胡言乱语轻易得罪,因而一言一行都有些小心翼翼,天清唤了他一声,他便也应一声,不敢多说一句废话。
天清问了他一些这十年来的琐事,衣轻尘觉得无伤大雅,便挑了些能给天清留下好印象的事儿说了,天清听罢,未予置评,只捋了捋胡子,问他二人,“你们当真想好了?一旦从这儿出去,一切平静都将不再。你们可能都会死。”
衣轻尘闻言望向花沉池,平静地答道,“若您指的是我体内的魂魄会回到他体内的话,我会想办法与他保持合适的距离,不会让自己轻易死的,他能否一直陪在我身边,于我而言也并不是很重要。只是他作为一个活人,不应当继续呆在这种死人住的地方,若您是他的师尊,定也希望他能从这里出去吧?”
天清捋着胡子,笑而不语。
等衣轻尘说完,片刻后,花沉池方才淡淡地开口,“我不会让他死的,绝对不会。”
“荒唐啊......”听完花沉池的回答,天清反倒露出了无奈的神色,“你以为凭你一己之力就能逃出得了这段命数吗?”说罢,不等花沉池回答便转身离开了。
一面走,一面在深深的甬道中留下了句,“望你二人,好自为之。”
直到天清离去后很久很久,衣轻尘方才敢问花沉池,“你师父他已是谪仙,为何不愿亲自应付那些食髓教众?黑血应当难不住仙家吧?”花沉池一面领着衣轻尘朝外走,一边与之解释道,“师尊他早年便已不再插手宗门内务,琐事全由几位长老打理,仙家自有仙家的规矩,若下界之人不做有违天道之举,无论如何是轮不到仙家出手的,倘若胡乱出手,只会自毁修为。”
解释完毕,二人又是一阵沉默。
直至日光映入眼底,周遭的空气也较地下的清新了些,衣轻尘方才欢喜地冲出甬道,环顾起四周的风景,发觉这儿竟是座从未来过的陌生山峰。
此地风光姣好,云烟缭绕,日头透过丝丝缕缕的雾气照在衣轻尘身上,衣轻尘满意地观赏了一阵,扭头想要与花沉池就此地风景说些话来缓解尴尬,却看见花沉池正高举袖袍,掩住照在皮肤上日光,而那些原本被日光照到的地方,已有些泛红了。
自二人从墓中出来,花沉池统共才照了片刻日头,皮肤便已泛红灼烧,衣轻尘恍然花沉池失了半个魂魄,已是脚踏阴阳两界之人,说白了便是个活死人,似鬼般畏光倒也能够理解,便走上前去,将外套脱下,张开后掩在花沉池跟前,苦笑着道歉,“这般贸然拖你出来,是我冒失了......”花沉池却摇了摇头,“你不必道歉的。”自行接过衣裳遮光,衣轻尘便跟在一旁,细细打量起白日里的花沉池。
花沉池似也注意到衣轻尘的举动,侧脸看向他,“怎么了?”
阳光穿透云海,自花沉池左侧的天际照来,投入衣轻尘的右眼中,骤然的光亮使衣轻尘下意识闭上眼睛,好半晌,他方才意识到,自己右脸处的绷带在墓中便已被花沉池解下了。伸手摸了摸右脸,那些被夜萝蹂.躏.过的伤痕仍在,虽用天石水洗过,但有些疤痕还是无可避免的被留了下来。
衣轻尘虽不在意旁人对自己容貌的评判,但一想到这段时日里花沉池见到的一直是这样的自己,便心中一紧,而后放缓步子,走到了花沉池的右后方。
花沉池走了一段路,发现视野中再瞧不见衣轻尘的影子,便停下来等他,衣轻尘却迟迟不肯上前,花沉池不解地回头。衣轻尘见着花沉池竟还面露不解,便更疑惑了,“你难道就不好奇我的打扮,还有脸上的疤吗?”
花沉池眼中的疑惑方才散去,面色依旧淡然,“你有你的思量,之所以会穿上这身,必是深思熟虑后的决断。至于那伤,我自会从夜萝身上讨回来......”衣轻尘这才意识到,花沉池并不是不在意,而是他淡然惯了,纵使再如何吃惊,也只会埋在心底。
这般想着,衣轻尘便觉得有些好笑,当真是十年分隔冲淡了一切,自己竟连花沉池的脾性和小习惯都忘了,唯一不变的是自己仍旧很在乎他的眼神与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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