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拓明打量向荣雨眠沉吟道:“你认为曾凡勇是这样的能人?”
“曾凡勇至今常有与江湖人豪饮结交的行为,认识的奇人异士必然不少,由他招人必定事半功倍。而他在禁卫军一直不得重用,郁郁不得志,今日若得晟王殿下器重,必定忠心不二。”
赵拓明不紧不慢,思索良久,最终,他以教人看不透的平静眼神端视荣雨眠,问道:“你心中已有人选,却无意举荐。眼下又为何进言本王?”
对方不是能轻易糊弄的人,荣雨眠索性直言不讳道:“片瓦之恩,亦当全心报之。只是,以色事人不如以才事人,我虽无良才,如若不弃,也愿为晟王殿下分忧解惑。”
面对荣雨眠的自荐,赵拓明深藏神情,定定端详向前者,在不知怎样一番思量后,他若无其事问道:“所以,此后你准备随时为本王烹调你那碗解忧汤?”
“但愿能为晟王殿下解忧。”荣雨眠站起身来。时世迫人,之前荣雨眠很留意用虚阳之人的礼节施礼,但这一次他抬手作揖,用的是男子表效忠的方式,以此向赵拓明明确自己的立场。
赵拓明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继续深深注视荣雨眠,他在摆手示意免礼后,慢慢自桌上取起玉佩,然而,未如荣雨眠期望地那样收回,相反,他将玉佩递到荣雨眠面前,道:“本王送出的礼物,你售卖出多少次,本王都能再一次送给你。”
寄人篱下的人只能接过玉佩,“谢晟王殿下。”他对此举不明所以,但也没必要惴惴不安,收下玉佩后他重新在椅子上坐下。
这回站起身来的人是赵拓明。他们的谈话已经得出结论,自不必继续下去。赵拓明走到门前,他在开门离开前却回转身,飞来一笔道:“你问本王又记得多少自己说过的话,本王的确忘了很多,但多少是记得一些的。”
荣雨眠正不知如何回应,赵拓明已然推门走出房间。
3
合家欢庆的节日对于荣雨眠来说毫无意义,日子随意过着的他并不知道这日已是元宵。中午的时候,有赵拓明的侍从过来传话,说是今晚晟王府的元宵家宴,荣雨眠被安排一同入席。
与不是家人的陌生人一同过节对于的确有些怕冷清的荣雨眠来说算不得什么好事。初霁倒是喜出望外,由衷替荣雨眠高兴,传话的人一离开,他就开始替荣雨眠翻找晚上赴宴的服装。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他陷入困境。
“公子,怎么办?”初霁在盯着荣雨眠的肚子看了好一阵后沮丧着开口道,“您唯一能穿的两套衣服现下都穿不了。”
荣雨眠平时穿着宽松的便服倒也不觉得,眼下被初霁盯着肚子看,自己都不由觉得这个身材碍眼。仔细想想,愈发不想赴宴。
“不然,届时初霁你就说我身子不适,不能赴宴。”荣雨眠并不确定自己此举是否会惹出事端,但他勉强有处理事端的能力,也就不那么害怕出岔子。
对于荣雨眠的决定,初霁却是一脸惊恐,他瞪向荣雨眠问道:“公子你怎么了?这可是大好机会啊!能够入席晟王殿下的家宴,那等于就是晟王殿下默认公子你的身份。公子你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将来小皇子的身份着想啊!”
以后这孩子就是他荣雨眠一个人的儿子。尽管荣雨眠还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能力做到,但只要一息尚存,他都会为了这个孩子的独立与自由而努力。
“初霁,你要相信你家公子的决定。”荣雨眠首先道出主题,然后准备开始做文章,每回如此,他总是有一大堆能够让初霁立即无条件相信他决定的道理。不过,这一回有人打断了他的文章。
打断他的人是府上的丫鬟与外请的裁缝,丫鬟奉晟王之命送来供荣雨眠晚上赴宴的着装,而裁缝则负责根据荣雨眠的身材进行修改。
对此,初霁既惊讶又感动,忍不住对荣雨眠感叹道:“晟王殿下想得真是周到。”
这个年纪过轻的小孩子就是那么容易被糊弄,随便说几句话就深信不疑,随便做一点事就感激涕零,荣雨眠心想着之后有机会一定要教给对方更好的判断力,可与此同时,他称病缺席酒宴的计划却被悄悄改变。试穿上不需要调整就颇为合身的衣服,荣雨眠决定不要太辜负赵拓明这番好意。
到了傍晚时分,在家丁的引领下,荣雨眠带着初霁穿行过张灯结彩、充满佳节气氛的主院花园,来到王府正殿。待他到时,赵拓明与他的晟王妃已在上首落座。这是荣雨眠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晟王府的另一位主人。晟王妃名为元柳,这个名字曾让荣雨眠以为女人,后来终于接受对方是虚阳男子的现实,而今一看,却觉得这位虚阳男子简直比女人还女人。
民间习惯,虚阳之人通常着男装示人,不过按规矩,虚阳同女子穿女装亦可。此刻,元柳穿得正是女子襦裙,面上艳若桃李的浓妆,云髻珠钗,端坐在赵拓明身侧,怎么看都是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在晟王夫“妇”右手边坐着的则是同样盛装的女子,她名为江瑶月,荣雨眠同样未曾见过,不过听说颇得晟王宠爱。
荣雨眠上前见过晟王、晟王妃后在左手边的条桌后坐下。曾经多番为难荣雨眠的元柳当着赵拓明的面,倒是一副“当家主母”的大家姿态,他特别贴心地指出荣雨眠怀有身孕,不能饮酒,故而特别为他准备了温和的茶饮,食物方面也有用心甄选。
之所以会出席今晚家宴,荣雨眠主要还是为了接下来几个月自己在晟王府能过个安生日子,他想着不能同比女人还女人的人斤斤计较,有意表现出谦逊无害的姿态。在元柳多次有意抚摸自己头上珠钗的情况下,荣雨眠顺势赞美了对方的珠钗,结果元柳立即作势感谢赵拓明这份礼物,尽管看不出耀武扬威的姿态,但多少有那么一丝意味。
之后,元柳与江瑶月又相互吹捧起对方的妆容衣着,聊着聊着,元柳赞到江瑶月琴技高超,他提议请江瑶月弹奏一曲助兴。江瑶月显然早有准备,立即便有人捧琴上殿。果然才艺不凡的江瑶月毫不怯场,当众表演,一曲荣雨眠认不出但至少认为好听的曲子自她的指尖流淌而出。
一曲完毕,元柳略显做作的赞美好一番,之后,他若无其事转向荣雨眠,状似不经意地说道:“荣公子,听说你年轻的时候曾经跟着杂耍团走南闯北的到处表演?”
这件事荣雨眠自己倒是第一次听说。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此种经历。不过,他所能想到的,是元柳接下来的说辞——
“本宫从小就爱看杂耍表演。不知道荣公子能不能也为我们表演几个戏法,就当为酒宴助助兴?”
一旁的江瑶月立即接口笑道:“是啊,荣公子,刚才妾身也已献丑一番,你可千万别推脱啊。”
荣雨眠并不认为表演戏法有何丢人现眼,但他无法心平气和接受元柳有意的羞辱。此事再明显不过,从元柳夸赞江瑶月琴技开始,这两人就是一搭一唱在做戏,他们设计这一出,全然是为了顺势让荣雨眠当众表演戏法,以此嘲笑他的出身,并将他身份贬低为可以随意要求表演杂耍的倡优。
被如此设计,荣雨眠不着痕迹瞥了眼上首若无其事端坐在条桌后的赵拓明,接着,他的嘴角慢慢扬起一丝不温不火的笑意,从桌后站起身来,完全不会戏法的人慢条斯理朗声说道:“既然元王妃、江侧妃有此兴致,那么,不才艺拙,请教了。”
4
荣雨眠在低声吩咐了初霁一句后,缓步走到正殿中央,开始表演前,他不紧不慢讲起故事。
“我尚且年幼之时,曾与杂耍团到过闽北那片神秘之地。当时我们被邀请至一家大户为府上主人母亲的寿宴进行表演,席间,那户主人对我们杂耍团一个用笛子表演的魔术相当赞叹,他提议希望查看那支魔笛,于是,杂耍团的人便将笛子递给主人。不想,那主人一边说着想必这魔笛是无价之宝一边用力折断了竹笛。杂耍团的人因为这一意外而怔住,主人却不以为意笑了,他道自己祖上曾留下一句咒语,有这句魔咒便可为我们还原那支魔笛。眼见我们不信,他将自己手上的玉扳指一并掰断,然后命人拿来一只空酒坛。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将断笛与碎扳指亲手放入酒坛,以红布盖上,之后,他念了一句大家皆听不懂的咒语。待揭开红布后,完整的竹笛与玉扳指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元柳不自觉听得入神,当荣雨眠的叙述告一段落,他下意识追问道:“这世上当真有如此神奇的咒语?”
荣雨眠淡淡一笑,接着细说道:“当日我亦不信,便借年轻不懂事缠着那户主人讨教诀窍,之后有幸得那主人指点,学会名为天罡归元的这套咒语,任何珍贵之物只要在刚损坏的一炷香内被放入密封之所,不为人见,那么,只需完成咒语吟诵,必能还原宝物。”
按着荣雨眠指示去找空坛与红布的初霁这时返回正殿,他捧着空坛走到荣雨眠身边。荣雨眠也不解说,蓦地伸手去撕身上赵拓明命人送来的绸缎长衫的衣摆。
绸缎撕裂的声音在一片安静的正殿尤为清晰,荣雨眠神情自若将撕下的衣摆放入空坛,接着,他示意捧着空坛的初霁随自己一并走到上首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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