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洪家,一瞬间就静了下来,昔日的繁华喧闹已不复存在,曾要延绵万代的洪家,此时只剩了洪生颐一个人。
“老爷...”仆人很有眼色的改了口:“棺材都准备好了,在门口,您看什么时候....”
洪生颐苦笑了一下:“别叫什么老爷了,洪家只剩我一个人了,哪里还有老爷少爷的分别。”
洪家的屋里,老夫人的遗照旁边多了两张,一张是洪老爷,一张是二少爷,
吴天娇跪在地下,一言不发的烧着纸,灰色的纸屑在屋里纷纷扬扬,落在她精致的头上的白布上。
生颐站在门口,许久,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下,朝遗照撕心裂肺地喊出来:“哥!”
那是他的亲哥哥。
他有十来年没叫过他一声哥了。
他小时候总牵着他的手,教他说话,带他走路,年龄最小的生颐总是挥着小手试图抓住哥哥,口齿不清地叫“哥....哥哥....哥哥....”
年幼不懂事,可是爹娘总是教导他们“你们是兄弟,要好好相处,不能打架。”他不明白什么叫兄弟,他知道他们有着极其相似的面孔,他们身体里流着一模一样的血液,他们有着共同的名字“洪家少爷”,他们共同承担着光宗耀祖,传宗接代的家族使命。
他们一起读书,一起玩耍,一起淘气被爹责备,一起朝娘撒娇....他们是至亲的兄弟。
二十多年他似乎从来没有关心过哥哥,哥哥带他从男孩变成了少年,他自顾自的埋头在成长的道路上跑得太快太远,把哥哥丢在了身后...直到哥哥死去的时候,他才发现他没有朋友,没有关心他的亲人,没有爱人,原来在自己独自成长的这二十年来,哥哥一直都很孤独....
他知道自己在犯错,而没有人前去拉他一把。
两架厚重的棺材被抬了出去,送殡的队伍很短,生颐和吴天娇在最前面,后面只有三三两两的仆人跟着,满天的纸钱,北平城像是又下起了雪。
“爹生前最喜欢热闹了....”生颐喃喃说:“他总喜欢一家人在一起的感觉,不管是过节还是过寿....”
“这么多年来,我也没给他过过生日,他前些日子还张罗着他的七十大寿呢...你看,到了我头上,连丧事都这么惨淡,我爹早知道了,又要气得骂我了...”
“我不是个好儿子,他要热闹我给不了他,他一心想要传宗接代,延续香火,我怕是也做不到。我也不是个好弟弟,也不是个好朋友,对你也更不是什么好丈夫....”
“我一心救国,想要精忠报国,被军衔称赞冲昏了头脑,自以为自己多么伟大。现在想想,我算什么呢,保护不了家人,还伤害了最好的朋友....”
“别这样想”吴天娇拉过他的手:“人生总是有舍有得的,你是我见过最伟大的英雄。你总是自责于自己保护不了家人,但是有那么多次冲锋陷阵救了整个民族。”她顿了顿,说道:“洪老爷,洪家怎么会只有你一个人呢?还有我,我是你的爱人。我是洪家的夫人,洪家能熬过战争中的浩劫,我会帮你的,洪家会起来的。”
琴茶远远地看到了洪家送殡的队伍,他昨晚就下了命令,让守门的士兵放行。他有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整个心脏像是被抽空了,压抑而难受的喘不过气来。他把怀里的风信子抱得紧了些,低头从后面一路小跑跑回了一郎家,这是一郎最喜欢的花,琴茶特意给他买——他懂得怎样让一郎快乐。
一郎的快乐就是他的快乐。
第45章 第 45 章
春天来了,四处繁花似锦,春光明媚,事情过去三个多月,吴天娇的小腹一天天鼓了起来。她倒是不怎么忙于任务了,每天坐在家里,绣绣虎头鞋和小肚兜,一针一针,仔仔细细,完全没有了当年锦衣玉带的富家小姐的样子。
生颐笑她“你这么早做下来干什么,还做这么多?你能生多少?一做做十几双,这是给一窝穿的?”
吴天娇笑着打了他一下,笑骂的;“什么一生生一窝,你以为我老母猪啊?你们就是不懂,你看这几双....唉,我以前没做过鞋子,动不动就缝错了。”说到这,吴天娇有点不好意思地一笑。
生颐听了大笑起来:“我当然知道你没绣过鞋子,吴家大小姐,别说绣鞋子了,你怕是自己擦鞋子都没有过吧?”
“你也别笑我,”吴天娇撅起嘴来:“我看你也没有过吧,洪老爷,要当爹的人了,事事儿不操心。”
生颐摸了一把她的肚子“我都说了,还早呢,这才多久,三个月?”
吴天娇气得跺脚“三个月还早?都过了一小半了!”
“你看看,你总是心急。”
“这不是你当初发愁洪家只剩你一个人了?我当时就答应了你,我帮你延续香火,洪家不会败在你手里。”吴天娇站起来,认真地说。
“行,就算不早,你也不用没日没夜的做吧,虽然现在不比当年了,但是给孩子的鞋啊衣服啊我们还是买的起的,别做了,明天我陪你去街上买。”
“不去”吴天娇头也不抬:“这种东西就是要当娘的亲手做...”
生颐心直口快“你做的又不好看。”
吴天娇气得不想再理他。
生颐又赶忙去哄她:“你站起来我看看。”
吴天娇站起来,小心翼翼地转了一圈。
生颐心里暗笑,才三个月,这么紧张。但他嘴上讨好着说:“可以可以,有点当娘的样子了。”
吴天娇听到这话喜上眉梢,得意道:“那是,我觉得啊搞不好还是个双胞胎呢!”
生颐笑得直不起腰来:“你还能猜出是不是双胞胎来?你又没有怀过,你怎么猜的?”
吴天娇扑上来拧他:“我看你是别的不会只会嘴欠!”生颐的笑容僵住了,只会嘴欠,这句话琴茶也给他说过。
那天琴茶得了一件女帔,他兴奋地穿到身上,在生颐面前转了个圈,得意洋洋道:“怎么样,好看吧?”说着,他仔细地端详起那花纹来:“你看,这还绣了仙鹤呢,多精致,喏,这么多颜色,粉的,蓝的,黄的,红的,你看到了吗?”
生颐看了一眼:“这有什么?看着和碎布块拼起来似的,花花绿绿够扎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把颜料洒衣服上了呢!”
“你....”琴茶气得没话说生颐看他生气的样子反倒笑了起来。
看琴茶转身进屋了,生颐又赶紧追上去:“好看好看,我都好久没见这么好看的戏服了,改天我给你买个钿子,和这个搭配的,好不好?”
“你啊你”琴茶又气又开心,掐着生颐的脸说:“你是好的不会,只会嘴欠!”
生颐也顺势掐了一把琴茶的腰:“还有手欠呢”
怎么又想起琴茶啦?多久没见了,吴天娇怀孕三个月,上次从报纸上收到关于琴茶打死哥哥的消息居然是三个月以前。
都过去那么久了啊...
北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是生颐用望远镜看了三个月也没有看到琴茶的踪影。他只知道琴茶还在北平,站在一片和他一样的天空下,呼吸着同一处春天的空气。
“你是不是又想起琴茶了。”
生颐的视线停留在吴天娇手中的虎头鞋上“我....”
吴天娇笑了笑,看不出情绪:“别装了,你又不是琴茶,哪里会演戏,都写在脸上了。”
生颐沉吟片刻“对不起。”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生颐一时间说不清对吴天娇是什么感情,他曾以为自己是真的比了,可是现在他才发现,对于琴茶是爱情,对于吴天娇是亲情。吴天娇更像是妹妹之类的角色,在他心中也有着同样不可替代的地位。
生颐想了想,问:“你说兔儿他....他是不是恨我?”
吴天娇想了想:“我也不知道。”
琴茶跟在一郎的身边,即使穿着木屐也走的很轻快。小半年时间了,他习惯了木屐,不再排斥鱼片汤,会了一点歌舞伎,了解了一郎的喜怒,更明白怎样讨得他的欢心。
他记住了他的日本名字,一郎有时候会叫他的日本名字,带着一郎特有的语调,还是那么灵巧温柔,琴茶很喜欢。
那个梦中,一郎又梦到了以前和山田的时光。
山田把他带进屋里,从一个小柜子里很小心很小心地捧出一个小布包裹,摊在手心里,打开,干净的包裹里干干净净的放着几枚樱桃。
“我在樱花祭上专门留给你的,你快吃吧。”山田笑起来很甜,眼睛弯弯的,星星像是落在了里面。
山田又看向那几个樱桃,有几个已经烂掉了,鲜红的果汁沾在手帕上,他很可惜地说:“放了好几天了,一直在等你,你就是不来....”
一郎算了算,确实,他有一个星期没来了,他也没办法,他总是这么忙。
他笑着揉了揉山田的头,山田还是很委屈地看着那几个坏掉的樱桃:“我还一个都没吃呢,一直在等你来....”
一郎拿起一个樱桃,咬在嘴里,揽过山田的头,深深地吻了下去。
红色的果汁在两个人唇齿间溅开,留下淡淡的红,山田的委屈收了起来,他也浅浅地笑了。
山田的笑容越来越模糊,一郎醒了过来。春天的月光很柔很轻,像雾又像纱,轻描淡写地笼罩了一郎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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